第33部分 (第1/4页)

周榕拍手道:“对了!就是他。听人家说,他又会讲,又会作,又会指挥军队,好得了不得!有听过他演说的人讲,一千个人听,那讲堂里就像不曾坐人的一样;忽然间哄堂大笑,就像平地打了一个大雷。他那篇《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就像一篇宣战书,当时不知引起多少辩论哩!”章虾和黄群差不多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准能来么?”洪伟说:“我看一定会来。”周榕说:“金端说得千真万确,一定来的。不要很久。三天,三星期,顶多三个月,就来到了。”所有的人都在幻想红军到来那一天的情景。大家都不做声,各人按照自己习惯的姿势坐着。黄群像做梦一般地说:“真有那一天,咱们就算有出头之日了。咱们又可以挺起胸膛走路了,咱们又可以开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的大会了。咱们可以给金哥,给那许多兄弟姐妹……报……”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就呜呜地哭了起来。章虾也跟着哭了起来。大家都用手捂着脸。宝安人何锦成使唤土音很重的广州话说:“红军一来,我就不当什么卖票。我参加红军,”他用拳头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加重他的语气道:“我背枪去!有了枪,我的事情就好办!”周榕举起杯子,跟他碰了杯,把里面剩下的残酒一口喝光。这个晚上的讨论会,周榕感到非常满意。他还从和这些人的会面当中,感到一种以前没有过的幸福。他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周炳,只有李民天无故缺席这一点,他不愿意说出来。听说大家这样忆念着周金,周炳就又伤感起来,默然不语。这几个月来,他有时想起来,觉着周金是死了;但有时又觉着他还活着。如今听朋友们这样谈起他,他竟是当真死去了,永远不会再活转来了。周金的为人,周炳也是熟知的,但是经朋友们这样一说,他才确实领悟:原来他大哥是那样一个有价值的人物!……后来,两兄弟又互相诉说了许多怀念周金的心事,又再一次忖度周金不幸被捕的原因。自然,种种推测还是跟以前一样,得不到结果。……最后,他们又一起在幻想着革命的美丽的前途。周炳对于金端所宣告的、三个月就能实现的理想,虽然深信不疑,但总感觉到有点模糊,不具体。

有一天,周榕一吃过午饭就出去了。周炳一个人在家,睡觉睡不着,又找不到事儿干,就又把六、七年来的往事翻出来,一桩一桩地去回忆。凡是他回忆起来的事情,他都给它下一道评语。哪桩对了,哪桩错了,他都给它分了类。谁做得好,谁做得坏,他都公正地做了判断。但是过去的事情想完了,未来的事情又是怎样的呢?他应该做些什么呢?怎样做才是对的,怎样又是不对的呢?想到这一些,他就想不出个所以然,思路逐渐凝固起来了。他从周榕的书堆里偶然翻出一本《共产党宣言》来,随意翻看了几段,就重新从头一段一段地看下去。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他只想找寻一个关于未来世界的简单的答案,却没料到那本小书里面一下子钻出来了那么一大堆问题,使他招架不来。他不能够理解那许多问题,更不能理解那些问题对他所关心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作用。他一向认为共产党领导工人、农民起来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就有好日子过。——如今还是这样想。如果蒋介石反对这样做,那么他也是一个军阀,也在被打倒之列。只有把蒋介石连同北洋军阀、帝国主义一齐打倒了,中国也就太平了。他觉着事情应该朝这么办,就开始幻想打倒蒋介石、北洋军阀、帝国主义之后的情景。按照北伐的速度,这样做,大概得花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想:“一年就一年吧,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到那个时候,幸福之神就降临广州!”他甚至想到幸福之神一定会给他们带来五彩绚烂的礼物:他爸爸周铁会增加工资,他三姨爹区华接受的皮鞋定货会忙得做不过来,他表姐区苏每天可以缩短两小时的工作时间,他哥哥周榕可以回到原来的小学里去教书,他自己可以回到中学里去念书,何家的丫头胡杏可以解放回家去种田。至于他大哥周金和他表姐区桃的坟墓,大概可以很快就修建起来,墓前竖起庄严高大的石碑,碑上写着烈士的名字和事迹,让后来的人们去景仰。三家巷中,他和胡杏亲手种的白兰花将会长到他家的屋檐那么高,那白玉雕成一般的花朵将会开得比今年多两三倍,那浓郁的香味将会使人们觉得生活更加美好。

区苏抽出中午休息的时间来给他们买买东西,送送信,收拾收拾房间。这天没有什么可做,看见他两兄弟堆着一大堆换下来的衣服不洗,她就拿了木盆,端了张小凳子,在横院中替他们洗起来。周炳把红军快回广东的消息,以及红军回到广东以后,世界上将要发生什么变化等等,都和区苏说了,还加上问她道:“要是取消那个每天延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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