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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我短篇小说《土地》里的一个片断,大体上言之有据。不过主人公原型不姓李,而是姓吴。他的老婆也确实离异他去,但不是嫌贫爱富,只是痛恨丈夫结巴,小气,在床上不男人——道理其实说不大清楚。

这篇小说是应法国一个文化项目的要求而写,《土地》也是项目主持者的命题。大概出于中国文学传统对土地的一往情深,我一下笔还卷入田园诗和山水散文的浪漫光流,强调了主人公对故园的牵挂和纠缠。其实,吴某对土地既有情也无情,比方说对土地转让并无遗憾,甚至有点兴高采烈。他曾把我拉到他家,引我到山上看,问我需不需要更多的地,问我是否有朋友或亲戚来搞开发——他还有一块山,要水有水,要路有路,是盖房子或者开果园的好地盘。

他以为我是个开发商,一个急于推销土地的模样。据他说,他就是想再得一点补偿款,然后去城里开店打豆腐——这是我在小说里没有写到的。

事实上,他后来确实离开了八溪峒,不过没有进城打豆腐,而是去煤矿挖煤。我在巴黎参加中法作家同题小说《土地》讨论会时,恰好听到中国一煤矿发生重大矿难。从旅馆里CNN的电视新闻中,我看到矿井口一具具伤亡者的身体,还有忙碌的救护队员和蓝灯闪闪的救护车。不知为什么,我担心从屏幕上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担心镜头迅速锁定和推向这张面孔。

当时一位热心的法国读者要来了咖啡,一个劲问我“五月阳”是什么,称他在中国植物辞典里没有找到这个药名;又称《土地》中很多植物名都特别美,也富有深刻含义,使他想到了非洲的古代文化……他肯定注意到我一直盯着电视新闻,想必也不明白我为什么对学术交流心不在焉。

回到山里以后,我听说吴某倒没有什么事,前不久还回来过一次,拿高级烟招待四邻,还把他中学毕业的儿子也带去挖煤。

我没有再见过他,也许以后很难再见他。值得提到的是:我家院门虽然每夜必锁,但好几次好像夜里有人来过,在大清早的菜园里留下脚印。这些脚印很深,也很大,比我的脚大了一圈,让我不得不联想到《土地》人物原型曾出现在院门前的那双大脚。我让妻子来看看。妻子说你莫吓我,那是什么脚印?不过是雨天里沉陷的泥坑罢了。

也许妻子所说是对的。

也许月黑风高之夜真的没有什么人来过,更不会有人在菜地上独自徘徊。我得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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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哲学

路边小店里经常坐着一些闲人。我去买米的时候,几张陌生的面孔正在那里议论“###”。其中一位注意到我:“这位干部,你来说说看,这###选了好几年,还没选出来?几个什么代表,就这样难选?”

我笑着解释,这代表与那代表不是一回事。

“那八个‘看得见’和‘八个看不见’又何事?”

我没听过这一说法。大概是县乡领导机关的什么理论总结?我刚想猜一猜,对方又说到当年全民学哲学:“哎呀,你们当干部的要想吃就多吃点,要想拿就多拿点,我们也没意见。怕就怕你们结丝绊经!”

另一闲人也帮腔:“一听你们结丝绊经我就脔心冲!”

他们的意思是怕罗嗦,怕麻烦,尤怕书生们说理论。对于他们来说,理论好比辣椒水和老虎凳,一摆上来,足以让他们心惊胆颤脚杆发软。在这里,中国式的宽大也明显可见。他们似乎觉得干部多吃多拿,就像牛偷吃了禾,鸡偷吃了谷,虽不是好事,但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算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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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空山

去山上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荒,越走越静。前十几里路还勉强可以见到人迹。有人挑着竹子,或者是背着雨伞,在曲折小路上下山来,与我们擦肩而过。虽然不相识,但不会没有必要的客套。

“上去呵?”

“下去呵?”

或者由我们先搭腔:

“下去呵?”

“上去呵?”

或者多说几个字:

“挑这么多下去呵?”

“这么早就上去呵?”

不相识的人之间,一路上都是问“上去”或者“下去”,算是没话找话,不交自熟,还有点暗号接头的味道。

过了千石峒,前面就是无人区了,就没有接头暗号了。路边还偶尔冒出一处房舍,但人去室空,留下了房前一片荒草,隐约显现出田埂和小径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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