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1/4页)

杂而深刻的诗人?在《米沃什词典》中,他提到一位名叫利奥波德泰曼德(LeopoldTyrmand)的波兰人。此人流亡在美国,以谴责专制为己任,但最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极端保守派。而米沃什在用几本书(如《被禁锢的头脑》、《权力的攫取》等)履行了自己的义务之后,便再未继续往前走。他深知自己必须在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下写作,把一切噩梦化为自己的写作资源,并与噩梦本身保持距离。但是这是否意味着米沃什就变成了一位传统意义上的讲究“拯救”的天主教徒?或一位马拉美式的象征主义者?或一个把“历史”理解为“时间”的人?一个形而上的人?不错,米沃什的确在维尔诺的上空发现或建造了一座斯威登堡式的天堂,他也的确称赞过波兰诗人博莱斯瓦夫莱什米安(Boles…awLe…mian)的诗歌想象被其自身的美所救赎,但是,正如厄普代克所说,米沃什是一位“扎根于自己的存在状态的诗人”15。他的存在状态也就是他所理解的人类的生存状态。他说:“人类是用文明废墟中的残留物来建构诗歌的。”他特别称赞T.S.艾略特的作诗法:“他用不可能性、匮乏和废墟来建构诗歌。”他也写到过“时间”,但那不是马拉美或博尔赫斯的“时间”;他要“探查那使时间屈服的法律”,他说:“时间在我们的头顶狂风似的怒号。”不过,无论是时间,还是废墟,还是拯救,还是谴责,恐怕都担当不起米沃什诗歌、散文统摄全局的主题,米沃什的历史经验和他对神学、哲学的兴趣都要求他能够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来观照历史和人生。人们对米沃什的文学主题有过种种概括,其中,美国学者、米沃什的学生路易斯伊里瓦内(LouisIribarne)指出:“米沃什的伟大主题是,用人性的东西填满宇宙。”16这可能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并且,任何一种观点都有可能导致米沃什缩水。仅米沃什用英文出版的著作(包括诗集、小说、思想论文、文论、日记、翻译等)就有二十来部,其主题是多重的。那么,在米沃什的多重主题中是否存在一个核心?或许米沃什的老朋友布罗茨基对他会有更深入的了解,对我们会有所帮助。布罗茨基说米沃什多重主题的核心是:“一个人无法抓住他的经验,他和他的经验之间越是被时间所隔绝,他越是不能理解他的经验,认识到这一点令人无法忍受。”17或许唯其无法抓住,他才要努力抓住,在此过程中,他向我们呈现了我们的生存处境。这一处境我们越是不能理解,它的悲剧性越强。而在这一点上,米沃什超越了作为回忆者、谴责者的米沃什。

第5节。

要满足这样的主题的表达,需要怎样的语言,怎样的风格?米沃什一生都是用波兰语来写作他的诗歌。对于他这样一个选择,我们会习惯性地将之理解为诗人的爱国主义。的确,这里面包含着米沃什对波兰的爱、对故乡维尔诺的忠诚,但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因为一个身在美国的外国诗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意味着选择了边缘,选择了默默无闻。但是他说:“我被另外的东西所召唤。”波兰语是一个小语种,中国以出版语言辞书著称的商务印书馆甚至从未出版过波兰语词典。可以想见,波兰语在美国的处境即使好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米沃什曾经感叹不懂波兰语的外国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密茨凯维支在波兰被尊为伟大的诗人。尽管如此,米沃什还是选择了波兰语作为其诗歌的第一语言,这其中可能蕴含着一种观点,即一个诗人只能选择一种语言,他和该语言之间存在一种命定的关系。比较而言,小说家要自由得多,无论是康拉德(波兰人)还是纳博科夫(俄国人),都变成了伟大的英语作家。诗人当中能讲多种语言的也不乏其人:近的有布罗茨基,他用英语写出的散文相当精彩,但写诗,他还是用俄语;远的有但丁、彼特拉克,使他们永垂不朽的是意大利语而不是拉丁语。当然,一位诗人选择使用一种语言,并不妨碍他向这种语言引入异质因素,博尔赫斯便向西班牙语引入了英语。

中国诗人使用中文写作,不存在太多的道德和技术问题,因为一来,中国诗人几乎清一色为单语写作;二来,中文是一种如此丰富的语言,古汉语为现代汉语保存了诸多可能性(尽管在当代它不可避免地需要被调试,被刷新)。但是波兰语的情况与中文的情况非常不同。为了达到其写作的理想状态,米沃什无法停留在对波兰语的一味赞美上,甚至连道德上的赞美也是困难的。在《没有名字的城市》这组诗的终篇《我忠实的母语》中,米沃什感慨道:

现在,我承认我的疑虑。

有时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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