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部分 (第1/4页)

他猛然站起,带着满身的惊痛,语音也一寸寸凉了下去,“朕再说一次,不是朕,朕不曾动手。”说罢拂袖离去,出门时将殿门用力关起,咣当一声,震颤了所有因他勃然大怒而下跪的宫人。

“你就真的容不下他么?”幽幽的声音,我哑着声音问着。慢慢的将血衣拿到面前,将那衣服靠近脸颊,摩挲着。那衣衫质地柔滑,就似武儿年幼时的小脸,粉嫩温腻,还似他的最后一声母后,让人眷恋而不舍。当然这血衣上也有几个字,我看不见,却背诵如流。若知今日,莫不争位,八个字,染尽了悲哀。心已成灰,当清晨拿到这件衣衫时。那是刘武身边的内侍拼了命逃脱圈杀的禁锢将衣服穿在内里,只为了遵循武儿临终的话,将此衣送与母后,还了母后的生养之情。那是一杯鸩酒,曾经要了无数人性命的鸩酒,琥珀银光,潋滟生香。那是一件血衣,是武儿在收拾最后仪容时悄悄脱下的内衣,将手指咬破只为给我留个想念。

忽然我抬颌一笑,泪也顺着发鬓滑落。武儿阿武儿,当年母后曾经逃脱了,为何你做不到?命人拿来美酒,我将玉杯盛满,含泪端起:“武儿,那日果然是最后一面,母后以这杯酒送你上路。来世……来世再别投生帝王家”将酒洒入地面,顿悟,我又说,语声微颤下带着心酸:“来世……来世也别再来找母后!”

猛的闭上双眼,再无法隐忍心中悲怆,俯身趴在床榻放声大哭。这一生究竟从哪里错,又究竟从哪里失去,为何我谨慎行事却依然一错再错?

好久好久没见启儿了,至从那一日转身离去,我就再不想和他相见。宫中的盛筵,阿娇的婚典,新年的朝拜,全部都免了去。我只沉浸在我的伤痛中不肯走开。近来总是一觉多梦,滤尽了前尘过往,滤尽了辛苦一生,熟悉的人,熟悉的故事,一一与我重见。醒来时我每个都是要想上很久,想他们的一言一行,想他们的一颦一笑,还想自己究竟还亏欠过他们什么。刘盈,嫣儿,乔氏,杜王后,灵犀,长君还有刘恒,唯独不曾梦见武儿。

也许如果他已知道了真相,他便恨了我,不愿意来入我梦。所以肯入梦的人阿,我将你们牢牢记住,来生一一相还。对了,还有一个人,她将我劝进牢笼,哄我终会有脱身之日,只可惜,谎话还是谎话,年少时的我才可以天真地相信那不可实现的梦。如今我知道了,牢笼,宫中,都一样。只要进入了,一生再别想出去。多少绮年貌美的女儿家希望能享这荣华富贵?多少志向高远的脂粉英雄想马踏河山,可惜阿,她们没真正进入宫廷,进来了,是连后悔两个字都写不出来的悲哀和绝望。“太后娘娘,圣上请您过去。”跪倒的宫娥,嘤嘤哭着,带着天塌下来般的恐惧。

是阿,天要塌了。“告诉他,哀家不想见他。”我无力的仰望榻顶,用漆黑将此刻掩盖。“可是圣上怕是捱不过辰时了……”她依然再为他求情,就像前五次一样。

辰时,更漏声七百次以后,他也会离我而去。又一个,再次远离了我的手边。为什么,还不是我?“母后,圣上来了。”馆陶悲伤的话语,带着颤抖的哽咽,一声声催着我。

启儿的床榻被内侍抬入未央宫,只为了两个卧床不起的母子最后一次相见。

面前,急促粗重的喘息声,虚软无力的双手,他轻轻晃动着我的袖子,就如同年幼时讨要甜点时的无赖与调皮。我默然无声,只是任由他拉扯着。武儿,武儿,你去的时候,是否也想拽过母后的衣袖?是否也想对母后说上一句嘱咐的话语?

怔怔的笑,浮在我的脸上,不理不睬随刘启一同入内,哀号一片的宫人们。

启儿摸索到我冰冷的手,只是摇着,干哑的声音,嘶嘶的,却已听不出话语。只是他顽固的摇晃仿佛在说着,母后,原谅我,原谅我。我的泪顺着面颊滑落,却仍咬牙不肯多说一个字。终于,他的手再没了力气,终于,他停止了乞求原谅。我一生中最骄傲的儿子也撒手离去,只一声无言的母后,也是诀别。身后是馆陶痛哭的声音,她决堤的泪水蜿蜒流淌,滴落到我的手背,也在那一刻,冰冷的触觉让我发现,攥紧在我手中的手再次滑落。漆木的盒子,年幼的刘彻,启儿一手托付的东西太多。沉甸甸的铜虎,两个人的托付,兜兜转转下,又回到我的掌心。也许世间的事原本就如此,你奢望的,一生难得,你不舍的,顷刻失去,你无望的,瞬息回转,你放弃的,相伴难离。景帝后三年,元月,帝大病,崩于未央宫。太子刘彻继位,遵祖母窦氏为太皇太后,尊母王氏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公告,要上新文了哈,大家一定要多多捧场,跟我走吧~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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