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部分 (第1/4页)

“敬琏。”

程宰一进门,刚急急忙忙打了个招呼,头一低,就看到地上跪了一个流民,身边还有个骨瘦如柴的萝卜头。他干咳一声,暗道不好:徐元佐如今可是唐行真正可以翻云覆雨的人物,若是他发起怒来,不知道如何收拾。

徐元佐面无表情地望向程宰。

“这个,家里护院不在?怎么叫他们进来了?”程宰故作轻松,目光在徐元佐和棋妙之间徘徊。

“大部分回家过年去了,剩下的几个去街上玩了。”徐元佐伸手搓了搓,烫在脸上,紧绷的皮肤顿时松懈下来。他这回终于成功笑了出来:“伯析今日不是来串门的吧?”

——当然是来汇报请示的。

程宰心中不免幽怨:从最初的程先生,到熟络之后的程兄,再到后面表字称呼伯析兄,如今只剩下“伯析”了。自己本还想超然一些,却最早成了徐敬琏的跟班。这人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敬琏,城外灾民越来越多,据说后面还有乌泱泱一片呢!”程宰道:“你看是不是要关下城门?”

唐行是镇不是县,虽然有城墙城门,但是没有朝廷机构。遇到兵灾匪患,全靠城里缙绅决策。否则等跑一趟华亭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徐元佐现在已经是当仁不让的唐行掌门人,他说关自然就能关,他说不关,那就肯定没人能关得上。这主要是看身家资产,还要看谁能扛得住上百个健硕的老浙兵。

徐元佐微微沉吟了一下,道:“仁寿堂的董事能召集多少?我想开个会。”

程宰道:“这事你自己一言以决便是了,反正后面都是衙门的事。”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现在冲进城里的已经不少了,要不然先关门吧?”

徐元佐略一低头:“你们是哪里来的?”

“淮安府,泗口,就在淮河北边。”那男人连忙道。

“淮北过来,你们走了几天?”徐元佐又问道。

“我们是去年冬月就出来了,走走停停,能吃一口是一口……”那男人说到辛酸处。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徐元佐指了指这对父子,对程宰道:“这些人有多少能够走到唐行,有多少还能继续往南走到华亭?若是华亭也不接纳他们,他们还能往哪儿走?金山卫?东海?”

程宰嘴唇发颤,一缕热气从口中偷偷逃逸出来。

徐元佐紧盯着程宰,好像硬要一个答案。

程宰受不住这样的凝视。终于道:“敬琏,这是朝廷的事。”他想到了徐元佐之前的点滴言行,此刻越看越可疑,很可能眼前这个徐元佐就是个深藏不露的卫道士!

动辄以天下为己任,这或许也是年轻人的通病。真的上点年纪,有了阅历,就知道这世上许多事都非人力可为。

“敬琏,要赈济灾民,那可是随便动动手指头就几万、几十万两银子出去了。真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做的。”程宰道。

徐元佐仰起头,天上阴沉沉一片。

“我觉得朝廷做不来。”徐元佐叹道。

程宰喉结滚动,发出“咕咕”又像是“呵呵”的声音,显然也是想装笑没装成。

“朝廷诸公……”徐元佐撇过头,从牙缝里吐出一句:“真是肉食者鄙!”

程宰无奈道:“咱们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当家的是他们那些七篇出身的肉食鄙夫,咱们就算不服,也只能受着不是?”

——就像在唐行是你当家,我们就算想不通。也只能咬着牙赌一把,对不?

程宰暗暗补了一句。

“他们除了蠲免、存留、折兑……就不会一点别的了!”徐元佐突然爆了一句粗口。吓得众人呆滞地看着他。

茶茶刚好捧着米汤和大饼过来,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元佐放缓了口吻对茶茶道:“先给他们喝米汤,喝了米汤过半个时辰再吃粥,明日再吃米饭和饼。”见茶茶疑惑,他又道:“否则肠胃受不住,会撑死人的。”

茶茶连忙将大饼藏在身后。让父子二人去墙根喝米汤。

徐元佐和程宰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跟着那对父子,等意识到的时候,方才收了回来。

“这些人必须要进行安置,赈济。”徐元佐道:“咱们这里已经远了,总还能救许多人命。”

程宰叹了口气:“也罢。我去跑跑腿,劝大户人家拿点米粮出来,设个粥厂。”他又道:“还好去年仁寿堂的分红底子好……”

徐元佐摇了摇头:“那就跟朝堂鄙夫没有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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