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第1/4页)

我回过头,凝望着渐行渐远的邯郸,那遍体创痕的坚厚城墙,正无言地目送我们。刹那间,我心中竟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别了,邯郸。在这里我虽然过得很不快乐,但它毕竟挽留下了我的童年。

但是,邯郸带给我太多的痛苦记忆,我发誓再也不要见到它。孰料若干年后,我会以征服者的身份沿着这条路再次踏上这块土地。

一路上,母亲很少开口。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无聊地望着窗外单调的风景。初时尚显新鲜的山峦树木逐渐变得乏味乃至面目可憎。沿途人烟稀少,走过很长一段路后才能看到不知名的残破的村庄,半死不活地戳在那儿。村口几个拖鼻涕的孩童不约而同停止嬉戏,飞奔到路边,饶有兴趣地望着远道而来的大队人马,兴致勃勃。但立刻就从村子里冲出来一群惊慌满面、衣着破烂的女人,把莫名其妙的孩子们拖走,有几个不听话的小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几巴掌,换来一阵阵响亮的哭叫。

我看得有趣,忍不住吃吃而笑。母亲却静静望着那些蓬头垢面的妇人,神情中浮现一丝凄然。

除了吆喝牲口,那些面孔粗犷的军兵也很少说话,只有达达的马蹄声和衣甲兵戈的撞击声有节奏地响着。这声音单调得如同窗外风景,直令我昏昏欲睡。

这一日,来到一座雄关之前。母亲说,这是函谷关,乃是通往咸阳的咽喉。我生平初次见到如此雄伟险要的关隘,两边森然屹立着巍峨险峻的石壁,峭壁当中嵌着一座铁青色的雄关。高大厚实的城墙是用无数的条石砌成,城砖之间严丝合缝。关城上旌旗猎猎,军士们剑拔弩张。车队停下来,不一会,两扇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个个粗壮的、黑红脸膛的关中大汉手持耀眼夺目的兵器,挺胸昂首,立于两侧。我们在林立的戈矛中间穿过关口。

这座关隘,这些士兵,让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听母亲说起过,就是这些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秦国将士,在几年前,把赵国四十万精锐甲士悉数坑杀,把邯郸城围得风雨不透!

秦军……令天下震恐的秦军!我顿觉热血沸腾,一种发自心底的骄傲涌上心头:这些百战百胜的秦军,属于我父亲的故国!我的身上流淌着秦人的鲜血!……

我忍不住再一次回头凝视夕阳下那巍然傲立、扼守险地的关隘,我要把它刻进脑海。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叔父

车队驶入咸阳,已是两日后。穿过高大的城门,我的眼睛就不够使了,宽敞平坦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吆喝叫卖和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都是那种抑扬顿挫的关西口音。饭菜吃食的香气逸满街衢,逗得我直欲流下口水。

这里人的穿着不像邯郸那样华美鲜艳,但是干净整洁。人们走路的样子也不似邯郸人那样姿态飘逸——听母亲讲过一个笑话,有一个燕国人慕名到邯郸学习走路,不但没有学会,反而连原先走路的样子都忘记了,怎么走都别扭,最后只好爬着回去——但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劲道,无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是那样的朝气蓬勃。这一切都令我兴奋、好奇,目光流连。

忽然,车子停住了。片刻,有人轻叩几下车窗,母亲脸上泛出一丝喜色,迅疾领我下车。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躬身施礼:“属下奉命迎接太子妃和世子。”声音很轻,透出无比的恭敬。见母亲颔首微笑,那年轻人唯唯退下,一招手,一驾更加华丽气派的马车徐徐驶来,稳稳停在我们面前。年轻人打起帘子,待母亲和我上车坐好,他迅捷地登上车,吩咐御者道:“去溧阳宫。”

我很纳闷地问母亲:“娘,我们这是去哪里?为什么要换车呢?”

母亲抚着我的头,笑道:“没事,我们这是去见你父亲。”

父亲!……

长年以来,父亲这个称呼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像,好像云雾笼罩的太阳。我甚至记不得父亲离去时的场景。母亲说他和叔父走得很仓猝,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子。因为当时生死攸关。母亲说他面容英俊,身材魁梧,是个很惹人注目的公子。说这些话时,母亲目光悠远,似在回溯往日。我对父亲,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恨他,自记事起,就有人骂我“关西野种”,这一切皆缘于他的仓皇离去。然而我又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在梦中我都会看到他,但是他从来只是高高大大的一件衣服,没有面孔。

听说要去见他,我很兴奋,也有些惴惴不安。他会是什么样的呢?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呢?我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马车停在一处气魄宏伟的宫殿前。那个年轻人引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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