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1/4页)

马鞭》,得了第一名,回来把奖状给妈妈看,妈妈却不屑一顾,只叫我快去清扫炉灰——那时,家家都在烧煤球炉子。

伯父有一回去苏联回来,带回了三件布拉吉,一件白底子青果领,有极鲜艳的绿叶红花,是樱桃那么大小的花,在那时的我看来,真是漂亮极了。这件最大,给了大姐。一件是乳白色的亚麻布,领子和袖口都镶了蓝白格的大荷叶边,很洋气的,给了二姐。我的那件是白色泡泡纱的,在胸口镶了一圈鲜红的缎带,插进镂空的花朵里,丝线挖嵌。照妈的眼光来看,这件是最好的,可是没过几天,吃晚饭的时候,弟弟就偏偏打翻了酱油碟,我的新衣裳就染了一块斑,我哭啊哭啊,我知道新衣裳是不能再复原的了,可我想要父母说一句话,说一句公允或者同情的话,这句话没有等来,等来的是一顿老拳,孩子的心就那么容易被伤害。我其实一直都在做一件事:证明给妈妈看。但最终我失败了。终于明白了我要的是不可能得到的,连上帝都不可能公平。

我的童年,就像那件泡泡纱的裙子,在红白相间的美丽上面,染了一块斑。

但依然要感谢妈妈。她是我最早的启蒙老师,因为她,我学会了画画、唱歌、绣花、织毛衣、钩网袋、编杯子套……有一回她翻箱子,翻出年轻时候描的花样儿,竟厚厚的有一叠,大多是花草,也有怪怪的,譬如有一幅样子,是一朵半开的花,花心里有一美人的脸,是侧面,有长长的睫毛,我看了喜欢,就学着绣。妈妈有满满一匣丝线,大概有十几种颜色,好看得不得了。尤其是茜红色和淡青色两种,简直柔和得像梦,后来竟再没见到那样的颜色。妈妈给我一小块白色亚麻布,我小心翼翼地拓下花样儿,用绣花绷子绷了,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绣好,花瓣用了水红,叶子用了苹果绿,美人的嘴一点鲜红,自以为好看得很,然而姥姥把她年轻时绣的茶杯垫拿出来,我一下子就傻了——和那样的精工巧制相比,我的作品实在乏善可陈。

十五六岁时又给妈妈织了一件毛背心,是紫红和雪青两色线的,织成玉蜀米花样,并不怎么好,几年之后,却仍见她穿着,心里便有种莫名的欣喜。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四个早已长大成人,回忆往事的时候,妈妈总是很喜欢听我们讲,但是很奇怪,所有的记忆都有偏差,生活,就象是《罗生门》,每人眼里都有自己的真实,所以每每回忆起来,总要吵成一片。

妈妈是北京铁道学院(北方交大前身)四五届管理系的毕业生,当时的管理系,只有寥寥几个女生。妈妈的英文很好,我看过她保留下来的英文作业,那种花体字的英文细如发丝,我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妈妈写一笔好字,留下墨宝不多,却件件珍奇。妈妈写了六十年的日记,直至去世前几天,还在写,那样工整的蝇头小楷,现在的人,怕是怎样也不会有这个耐心了。

告别的那一天,我们电视剧中心的领导去了,送了三个花圈,他们说,你妈妈的相貌好慈祥啊!妈妈的遗象在微笑着,音容宛在。最后的时刻,从美国赶来的姐姐握住妈妈的手,唱了一支小时候妈妈教给我们的歌:春深如海,春山如黛,春水绿如苔,白云快飞开,让那红球现出来,变成一个光明的美丽的世界,风,小心一点吹,不要把花吹坏,现在桃花正开,李花也正开,万紫千红一起开,桃花红,红艳艳,多光彩,李花白,白皑皑,风吹来,蝶飞来,将花儿采,倘若惹得诗人爱,那么更开怀!

我们一起加入最后的合唱,柔和低缓的歌声中,母亲的灵魂驾鹤西行了……

徐小斌,著名作家、编剧、画家,北京人。出版有《羽蛇》、《敦煌遗梦》、《双鱼星座》、《迷幻花园》、《德龄公主》等作品,另有《徐小斌文集》五卷本行世。曾获首届鲁迅文学奖等多种奖项,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法、日等国文字在海外发行。

梁晓声 玻璃匠和他的儿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城市里总能见到这样一类游走匠人——他们背着一个简陋的木架街行巷现,架子上分格装着些尺寸不等、厚薄不同的玻璃。他们一边走一边招徕生意:“镶——窗户!……镶——镜框!……镶——相框!……”

他们被叫做“玻璃匠”。

有时,人们甚至直接这么叫他们:“哎,镶玻璃的!”

他们一旦被叫住,就有点儿钱可挣了。或一角,或几角。

总之,除了成本,也就是一块玻璃的原价,他们一次所挣的钱,绝不会超过几角去。一次能挣五角钱的活,那就是“大活”了。他们一个月遇不上几次大活的。一年四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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