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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开始说得结结巴巴,但他听得相当认真。第一次有人那么认真地听她讲话,于是,她放松了下来,话也说得流畅了。当米帝帝玛的其他人都聚集在驼队周围、忙着玩弄那些没正经的纸片时,她讲述了她的担忧。她害怕新的思想会破坏古老的智慧。她越讲越激动,如果他们不提高警惕,她说,事情就会变得本末倒置。最后,她将话题从米帝帝玛转到了自己身上。她告诉他: 她觉得丈夫书本上的那些故事与她的生活毫无关系,而阿贝欧米的鼓奏出的音乐却让她觉得——她的声音轻柔了下去——很神圣。

他微笑了,没有回答。语言是多余的。

后来,他们又聊了其他事情。他向她讲述了自己坐在妻子旁边、看着妻子死去的经历。他说,他很担心儿子塔邦,即村民口中的“疤孩”——佳禾如今了解了内中的苦楚,她以后再也不会大声叫这个绰号了。她向他描述了自己坐在神圣的祈灵所外、听着鼓声和夜晚的诵唱声时心中涌起的渴望。

骆驼移动图书馆 第四章(6)

她说得如此直白坦诚,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们当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就把话说尽的。移动图书馆一个月来两次,他们一共见了八次,他们的谈话是连贯一气的。佳禾又惊奇又欣慰地发现他们交流起来酣畅自如。他们异口同声地取笑或赞美什么,一会儿逗趣,一会儿严肃,他们会被对方的双眸深深吸引,然后又慌忙移开目光。他们的秘密谈话是活生生有现实意义的,就像他们共同创造出来、如今成为他们慰藉的一个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会随着驼队的每一次离去而憔悴欲死。佳禾和阿贝欧米不能在别人可能听到的情况下做那样亲密的交谈。没有了移动图书馆,他们也就没有了独处的机会。

她会看着他,会一边在火上热着骆驼奶或扫着一处尘土,一边偷偷地看他坐在屋外做鼓。一只鼓要做好几天,每只鼓做出来都不一样,正如人有千姿百态。他把木头泡在水里、弯折木条做骨架,然后一丝不苟地将兽皮刮干净。当他做着这些事的时候,他皮肤下的肌肉像美妙的音乐一样移动起伏。她看着他为鼓注入生命: 他将兽皮覆盖在骨架上,既赋予了鼓形体,也赋予了鼓心跳。

他是赋予事物生命的人。的确,他就像滋养万物的雨水一样。要佳禾耐心地等待骆驼图书馆的到来,就好比要她在肺部满涨的情况下憋气一样困难。

等待之所以可以忍受,全归功于他们私会时所交换的那些护身符般的言语。这些言语会透露出他们在间隔的日子里是多么地思念对方,以及如今终于见面自己又是怎样一番感受。她会在头脑中翻来覆去地掂量一些小心谨慎的措辞,直到她想出新的说法。

“上周有一晚,我特别特别想要对你说……”她会如此开口道。事情本身并不重要,她提到这个,只是想要表达自己的满腔热望。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半夜,我突然醒了。我一定是感觉到了你要对我说什么。”他会这样回答。于是,她便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纽带更加稳固有力了。

最近,他们开始谈到了他们的婚姻。他们用词隐晦,因为这是最最暧昧的一个话题。她拐弯抹角地说到了自己沮丧的情绪,他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们渐渐不说话了。他们没有碰触对方,但是她仍然能够感受到肩膀上他的手指的重量。

她认识这个叫阿贝欧米的男人有多久了?一辈子。比她认识马塔尼的时间还要长(马塔尼跑到“远城”去呆了好些年)。佳禾出生的时候,阿贝欧米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自她来到这个世上以后,他们几乎每天都能见面。虽然相见,却不相识。

然而,她又觉得他们之间其实早就有了那么一份宽厚朴实的感情。只是,在这个游荡的图书馆穿过荒野、来到米帝帝玛的大刺槐树下之前,她一直没有发觉。书?书只能糊弄住米帝帝玛的傻瓜和糊涂人。不过,图书馆的确带来了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只属于她和阿贝欧米。

此刻的佳禾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她玩弄着胸口的珠子项链,争辩到一半,自己噤了声。她站起来,从呆若木鸡的丈夫身边走开。她突然厌烦了自己的心口不一。表面上,她声色俱厉地谴责移动图书馆;内心里,她却在以同等的热情祝福移动图书馆。图书馆长西蹄既是领队骆驼,又是运货骆驼,它似乎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有左右局势的能力。它任性地动来动去,阻碍人们往她身上绑书箱,害得出发时间推迟。启程的时候,阿巴斯先生抱怨浪费了太多时间。当时,他觉得自己在西蹄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得意,不过他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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