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部分 (第1/4页)

“老师,工商,只是一个表象,最活跃的一个表象,其实农事跟工商一样,也只是个表象。在它们背后,还有一个东西。”

李肆将他那本书翻过来,指着封面上那第三四字。

“资本……”

段宏时皱眉念着,他还是不太理解这个词。

“不叫资本也行,就叫……货币……好吧,直接说,就是铜钱和金银。”

李肆不好说得太深,毕竟什么交易符号什么的,是后世在社会学基础上深究货币的诠释,属于形而上学的东西。

“钱?”

段宏时瞪眼。

“是的,钱。”

李肆开始启发他的老师。

“老师经常说到王安石,那么请问,他的青苗法和市易法,有着什么意义?”

段宏时抽了口凉气,眉头皱了起来。

“青苗法和市易法,朝廷以钱……拿捏天下,本意或许是要惠民,实质却榨取了民利。”

这是段宏时的一贯观点,不论王安石个人动机如何,至少结果是大家公认的。

“老师也说到,商人逐利是本性,朝廷握工商也是历代不移之法。可在弟子看来,并非商人本身和朝廷本身有此本性,商人逐利,终究还有人心之限,朝廷更是为基业长青,可为何钱在手就变了嘴脸?那是因为,他们手中的钱有逐利本性。青苗法市易法的问题,就在于没有看清这钱的本性。”

“钱的本性在于流转循环,生生不息,有如人觅食一样,它天生就是要逐利,要换取更多的钱。”

“不管是草民、商人,还是朝廷,当他们以钱相互流转时,这钱就要去寻利,草民、商人和朝廷的欲求,都由这钱去引领去兑现。老师也说过,财兑万物,就因为它能兑万物,有这样一个本性,难道它不是自有生命,自有学理,循着它本性而自为的东西吗?”

资本是头猛兽,那啥百分之多少的利润会让人那啥的名言,他就不必再喷出来装叉了,李肆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钱,能得一”

段宏时呆了好一阵,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算着佃户田租,一会自语着高利贷,目光越来越亮,对正苦思儒法之外出路的他来说,李肆此言,真是给他推开了一扇宽敞的大门。

“不对,这钱纵然能得一,却如猛兽一般,能将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段宏时面色微红,他找到了致命的破绽,也将李肆埋着的话给挖了出来。

“它还是没有骨,它依旧掌握在商人和朝廷之手,青苗法就是王安石以朝廷之手放出的猛兽,市易法亦然,危害令后世闻之色变,即便是当今朝廷,也不敢重蹈覆辙。”

李肆笑道:“那是因为它还没有长大,老师您想想看。上古之时,人们茹毛饮血,用贝壳换猎物陶器,到得后来,人们开始会耕田,会采矿,会织布,开始用铜钱,用金银,可换之物和数量增了千百倍。再到后来,比如说现在,人们在山场种茶,在平地种甘蔗,江南的织女们用织机纺丝,绣工们埋头绣着跟饱暖毫无关系的花纹。纵观这些人欲之下的劳作,它们是怎么来的?不就是被钱一步步引导而来,然后又推着钱一步步长大的吗?”

李肆举出段宏时不甚明了,后人却有所心得的事例:“老师可知,这百来年间,除开华夏自产的金银铜钱,从海外有多少白银流入?”

他不敢举数字,不然段宏时这个老奸猾肯定要嘀咕他是从哪里得知的数字。可他就是这么一句提醒,段宏时却明白得通透。

“前明至本朝,亿万瓷绸茶出海,换回的多是银子,这倒是真。”

李肆悠悠道:“它在长大,儒法虽然想得一,可在钱这事上,却始终未能自如操控。即便有禁榷,有层层皇商官商,却不能将它如人心一般揉捏。就说这海外流入的白银,本朝今时的安靖,也是受惠于此。而其间钱所生的力量,也让朝廷和皇商官商难以尽数捏住。”

段宏时一拍大腿,他记起了另一件事:“前明李闯起事,根底就在陕西缺银就是缺钱致粮货难通,草民难活”

这又说到了明亡之因,仅以经济学的观点来看,明末因为辽事和东林党坐大,使得货币的流通成了一条单行道,就在东南沿海、江南到辽边流转,能转之西北的极少。陕西之乱,表面上是天灾缺粮,可江南和北方不缺。根底是缺银钱,山西晋商乐呵呵地向北边卖粮,却不愿向西北流通,因为那里没有银货,没有可逐之利。朝廷被一帮东林党把持,为这条单行道保驾护航,对地方丧失控制力,从而酿成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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