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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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这儿的土岗上,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从下亚布洛诺夫斯基村到亚戈德诺耶阿克西妮亚那里去的一夜;怀着刀绞似的剧痛想起了她。记忆绘出了被时间模糊了的、亲切而又陌生的脸形。葛利高里的心突然跳得非常厉害,他力图再现最后一次看到的那张两颊带着紫色鞭痕,痛得扭歪了的脸;但是记忆却硬将另一张稍微歪头的、带着得意笑容的脸推出来。你看她扭回头来,两只火焰般的黑眼睛挑衅地、充满激情地从下到上打量,两片多情。贪婪、红艳的嘴唇悄悄倾吐着非常温柔、热情的话,然后又慢慢地扭过头去,黝黑的脖子上垂着两缕毛茸茸的发卷……他曾经特别喜欢亲吻这些发卷……

葛利高里哆嗦起来。他仿佛觉得,有一瞬间闻到了阿克西妮亚头发上淡淡的醉人香气;他全身蜷缩在一起,张开鼻孔,但……不是!而是陈积的落叶撩人的气息。

阿克西妮亚椭圆的脸变得暗淡,模糊起来,飘散开去。他睁开眼睛,把手掌放在粗糙的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久久地注视着那棵折断的松树后面,天边的北极星,像一只美丽的蓝蝴蝶在原地飞颤。

一些不连贯的。零碎的记忆使阿克西妮亚的形象暗淡下去。他想起了和阿克西妮亚决裂以后,在鞑靼村家里度过的那几个星期;夜里——是娜塔莉亚的贪婪无厌的亲热,仿佛要竭力补偿先前那种处女般冷淡的欠债;白天——就是家人亲切的、几乎是阿谀奉承的关心和尊敬,村里的人就是这样极端尊敬地欢迎他这第一个获得乔治勋章的人。葛利高里到处——连在家里也一样——都会遇到从一旁投来的尊敬的目光,——人们刮目相视,好像不相信他就是原来那个葛利高里,就是以前那个任性、浪荡的小伙子。老头子们像跟平辈人一样在会场上和他谈话,见面时,总要脱帽还礼,姑娘和娘儿们都用毫不掩饰的艳羡目光,打量着他那威武的、稍微有点儿驼背的、穿着佩有挂在绦带上的十字勋章衣服的身影。他看得出,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由于跟他并肩走进教堂或到练武场上去而感到特别自豪一这付混着阿谀、尊敬和赞美等各种成分的复杂、灵验的毒药,渐渐地把加兰扎在他心里种下的真理种子毒死,从意识中抹掉_。葛利高里认前线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再回到前线去的时候却变成另外一个人了;那种从母亲的乳汁里吸吮的、培育了一生的哥萨克气质战胜了伟大的人类真理。 “我知道,葛利什卡,”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在送别的时候,喝了几杯酒,激动地抚摸着满头略带黑丝的银发,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会出息成一个出色的哥萨克。在你一周岁那天就试验过啦,按照哥萨克祖传的习惯,我把你抱到院子里,你记得吗,老太婆?放在马上一你这个狗崽子,就知道用小手抓马鬃啦!……

那时候我就猜到,你准会很有出息、——果真出人头地啦。“

葛利高里作为一个出色的哥萨克重又回到了前线;从心眼里不能跟这场荒谬的战争妥协,但又忠实地维护着哥萨克的光荣……

一九一五年。五月。德国人的第十三钢铁团在奥利霍夫奇克村附近以步战阵形,踏着碧绿的草地攻上来了。机枪哒哒地响着。埋伏在河岸上俄军连队的一挺重机枪沉重有力地扫射着。第十二哥萨克团接上火了。葛利高里跟同连的哥萨克排成散兵线向前跑去,他抬头张望,只见似火的骄阳高悬在天空,在沿岸垂满黄羊皮色枝条的河湾里,还有另一个同样的太阳。在他身后,小河对岸的白杨树林后面,隐蔽着看守马匹的哥萨克,前面是德国人的散兵线和正中闪着铜鹰的钢盔。微风吹拂着射击冒出的灰色的带苦艾味儿的轻烟。

葛利高里不慌不忙地射击,仔细地瞄准,在两次射击的间隙,倾听着排长喊的标尺高度的口令,还从容不迫地把一只爬到军便服袖子上的花斑天牛轻轻地放到地上。后来就开始冲锋……葛利高里用包着铁皮的枪托打倒了一个高个子的德国中尉,俘虏了三名德国步兵,并在他们的头顶上向天开枪,迫使他们往小河边迅跑,一九一五年七月,他跟一个哥萨克排,在拉瓦一鲁斯卡附近救回了一个被奥地利人俘虏去的哥萨克炮兵连。就在这次战斗中,他迂回到敌人背后,用手提机枪向正在进攻的奥地利人猛烈射击,打得他们狼狈逃窜。

突过巴扬涅茨时,他在白刃战中俘虏了一个肥胖的奥地利军官,把这个胖家伙像放只绵羊一样横放在马鞍上,向前奔驰,一路上都在闻着军官散出的屎尿臭味,感觉到这个大汗淋漓。肥胖的身躯吓得在不停地哆嗦。

葛利高里躺在光秃秃的黑上岗顶上,特别清楚地想起了和凶狠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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