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分 (第1/4页)

身后响起了木质枢纽的吱呀声。小金宝歪歪斜斜地拉开门,站在了房门口。她依在门框上,一手叉腰,一手撑着另一条门框,显得松散懈怠。小金宝斜了翠花嫂一眼,回过头打量她的女儿。阿娇的嘴里衔着一口米饼,只看了小金宝一眼就不动了,目光定在了那里。小金宝的鬈发耳坠戒指手镯高跟鞋和一身低胸红裙在阿娇的眼里拉开了城市繁华的华丽空间。阿娇的鼻尖亮了,干干净净的目光里闪耀起干干净净的美丽憧憬。铜算盘提起竹篮对翠花嫂说:“翠花嫂,你等一下。”铜算盘无声无息地回老爷的屋里去了。

我站在我的房门口,小金宝依在她的房门前,过道口站着翠花和她的女儿阿娇。

小金宝斜望着阿娇,下巴却向翠花嫂歪过去:

“是你什么人?”

“我女儿,”翠花嫂说,“阿娇。”

小金宝抱住胳膊说:“小丫头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哪一点像你?是我女儿。”

翠花嫂没听过这么不讲理的话,拉过阿娇,赔上笑说:

“再像你,也修不来你那样的小姐命。”

小金宝没开口,就那么凝神地望着小阿娇,像照镜子,回到九岁了。阿娇却望着小金宝,她的眼在展望未来,想像自己长大的脸。

小金宝说:“把女儿借给我玩两天,解完了闷再还你。”

翠花嫂讪笑道:“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就怕她惹小姐生气。”

小金宝不理会她,径直走到阿娇面前,蹲下来对阿娇问:“阿娇,是我好还是阿妈好?”

阿娇的嘴巴躲到胳膊弯里去,只在外面留下一双笑眼,她看了我一眼,然后交替着看小金宝与阿妈,不知道怎么回话。

小金宝摸着她的脸说:“阿娇,长大了做什么?”

阿娇眨巴一下清澈的大眼,羞怯地说:“到大上海,也像姨娘你这样。”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我记起了槐根关于大上海的话,预感到又一个轮回开始了。

“小阿娇真乖。”小金宝意外得到了“姨娘”这个称号,高兴地对翠花嫂说:

“我喜欢这丫头,你男人要不死,再给我多生几个。”

翠花嫂垂下眼睛,没说话。

上海往事 第九章(7)

小金宝凑到翠花嫂的身边,问:“你住这儿几年了?”

“好多年了。”

小金宝放眼看了看远处,说:“这里怎么能住,闷不闷?我才来就闷死了,住长了可要出毛病的。”

“习惯就好了。”

“这里就一样好——”小金宝伸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偷男人方便。”

翠花嫂红了脸,说:“小姐……”

小金宝自己先笑了,咧开嘴说:“反正没人,多自在,多痛快?一天偷一个——你明天就偷。”

翠花嫂的目光羞得没处放了,低着头说:“小姐,怎么能说这种玩笑话。”小金宝却认真了,说:“什么玩笑,我可不开玩笑,你要不敢,我叫人来偷你,怕什么,你反正不是黄花闺女。”

翠花嫂实在羞得不行了,回过头。她一眼睛见了阿娇,阿娇正专心地听她们说话。

翠花嫂有些恼羞成怒,对阿娇说:“去去去,一边去。”

阿娇笑了笑,走到了我的身边。小东西是个人精,她好像什么都明白。阿娇拉着我的手说:“我带你去抓鱼。”

小金宝这人,就这样,什么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对谁都这样,对什么事都这样。你想想,槐根的事多大,离开断桥镇前的那个晚上她是什么样,可一见到老爷,她又换回去了。她这个人,面孔太多,要想找一副永久的面孔把她固定起来,就难了。她这样的人,大上海摸爬滚打出来的,总想着能让自己和世道靠近起来。世道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比它变得还利索?小金宝的亏在这上头可是吃大了。不过我倒是实实在在地觉得,她这人不坏。至少我现在来看是这样。有些人就这样,小时候看着他恨不得拉尿离他三丈,可老了回忆起来,觉得他比大多数人真的还要好些。

百无聊赖的小金宝领着我来到了小岛南端。芦苇茂密而又修长,像小金宝胸中的风景,杂乱无章地摇曳。一条乱石小路蜿蜒在芦苇间,连着一座小码头。小金宝意外地发现岛南的水面不是浩淼的湖面,而是一条河,四五条马路那么宽。对岸山坡上的橘林一片葱郁,半熟的柑橘悬挂于碧绿之中,密密匝匝,有红有绿。小金宝说:“那是什么?”我告诉她说:“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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