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1/4页)

杨三妹在外屋地听到了响声,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李宏绷着脸戳在桌边儿,毕力雄虽然坐着却仰着脸愣眉愣眼地望着他。她以为这两位客人都挨了丈夫的训斥,便故意对脸色煞白的丈夫服小软说:“奴家哪个菜没弄可口儿,爷善着说呗——背地里骂一顿、打几下也行,咋当着远来的兄弟跳老虎神呀。”她说完又取来个酒杯,把摔碎的杯碴儿捡到撮子里送走;回来后捧起酒壶给三个人都满上,向李宏和毕力雄解释说:“这位爷在营里一遇到窝心事儿,回到家里就发火。他冒出啥不得体的话儿,你们千万別多心。”

等杨三妹离开屋,哈丰阿才打手势让李宏坐下,苦笑着说:“你们俩儿心里若还有我这个大哥,就像方才三妹嘞嘞的那句话:有话善着说。眼下洋鬼子仗势欺人,民人乱党叫喊着要把老鞑子撵回老家,咱们旗人坐天下的日子,眼看就要日落西山玩完了……老话说‘大树一倒猢狲散,落地的鸟窝没好蛋’,咱们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相逢的机会了,为啥还要互相撅鼻子瞪眼睛呢?”

毕力雄一来听说李宏就是广有名声的“追风沙”,已经不敢对他小看,二来叫哈丰阿的话儿勾起了心事。他对老毛子的霸道是亲身经历过的,回到北京后又亲眼看到了朝廷的混乱无能,便叹气说:“唉……我急着想把寿太太交给的差事早点儿办完,报答了寿山将军的知遇之恩,好快些抽身去齐齐哈尔探听一家老小是死是活……”

李宏听他说家人生死不明,不仅后悔计较了他的急燥,还担待了他的跋扈,离席向毕力雄打了个千儿,领说:“小弟不知婶娘、嫂子、大侄儿下落不明,对二哥的言辞语气斤斤计较,实在是又莽撞又小气,请二哥多加原谅。”

毕力雄也站起身还了个鞠躬礼,说了句“你也别怪罪我的张狂”。

哈丰阿却责怪说:“毕力雄,你咋不把他们祖孙三代也带出火坑来?”

毕力雄无奈地解释说:“寿山大人派我护送他的家眷时,命令我‘即刻动身,昼夜兼程’,哪里还有顾全自己家老小的工夫?到了京城后,才听说寿山将军战败殉职,好多将佐家破人亡、云散星离……”

哈丰阿先酸渍渍地夸了句“你对寿山倒是忠心耿耿”,接着就发起牢骚:“可他却把部下家属的存亡当儿戏,寿太太眼里也只有金银财宝!”

这话可能捅到了毕力雄的痛处,他搖头晃脑地“唉”了一声。

李宏一刀见血地说:“你已经对得起他们了。你还想替庆七爷把失落的那些财物追回去吗?我看是办不到了——我对你不藏不掖,做下那宗案子的,是我扔下的那伙人。财物到手后,他们便瓜分散伙了。依我看你不如先去把一家人找到。齐齐哈尔离老毛子太近,不可再呆下去了,干脆领他们到边外趴风——若安家有困难,我多少还能帮上一把。大哥方才说的都是实嗑儿,你继续往死胡同里钻,恐怕将来会把肠子悔青了。”

毕力雄的心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表示“我得好好想一想”。

接下来的酒,喝得太太平平,却也死气沉沉。吃晚饭时虽然又透了三壶,也始终没喝出兴头儿来——酒是助兴的;拿它浇愁,是冲不散心头上那团阴云的。

李宏和毕力雄躺在西屋的南炕上,都闭上了眼睛,却谁也睡不着。李宏在盘算:咋从大哥嘴里探听出屠景操选择的路径。毕力雄脑袋瓜子里打起了糨子,不断地冒出或大或小的泡儿……他头脑还算清醒,可眼睛却有些昏花,从那些泡泡儿上看到了额娘、妻妾和儿子荣茂的模糊面容。他看着看着,又从新冒出的小泡儿上看到了一个老毛子兵的脑袋儿。这个小泡儿越鼓越大,把额娘、妻子和儿子挤到了一边儿;可那个带有爱妾面容的泡儿,却和带有老毛子兵脑袋儿的泡儿联到了一起……

毕力雄动了肝火,这小贱人是一个商人包养的大鼻子女人生的,不仅有一脑袋儿带卷儿的黄头发,还会说老毛子话,一定是趁兵荒马乱勾搭上了老毛子野汉子……可接着,毕力雄又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小泡泡儿,每个上面都有个赤身露体、面黄肌瘦的身影。毕力雄想起来了:这些人是从六十四屯逃出的难民,跪在将军府大门外喊冤叫苦,却被寿山大人的亲兵撵得四处乱跑……糨子锅里的泡泡儿接二连三地“噗哧、噗哧”地迸裂了,听起来就像好些人在七嘴八舌地嘀咕着“不值”、“辞职”、“不辞”、“悔死”……毕力雄眨了眨两只眼睛,静了静心,却分不清是作了梦、还是在胡思乱想。他忽然想起了李宏说过的“若安家有困难,我多少还能帮上一把”,猜想李宏在黑道上行走了几年,一定发了不少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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