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部分 (第1/4页)

到你用迷人的嗓子唱《野豌豆花》时,我们丝毫没感到惊讶,我们被你的歌拉回少年,那毕竟是一个做梦的黄金时代。那两只羊倒了大霉,最终成了你初恋的牺牲。

夏日天长,下午放学后太阳还相当高地挂在西南方向的天空,离黄昏还有三竿子。在下课铃敲响前二十分钟,你就烦躁不安起来;烦躁不安通过你扭屁股、摇脖子、头皮上流汗等一系列行为和现象表现出来。你的座位在我的前面;“小蟹子”的座位在你的前面。我密切地关注着你的变化;你密切地关注着“小蟹子”的一切。有一次我在你背上画了一只乌龟;你伸长脖子偷嗅着她辫子上的味道。你和她全都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乌龟伸头探脑,辫子香气扑鼻吗?

我们给班主任起的诨名是“犸虎”,“黄头”说他爷爷说犸虎就是狼,于是我们的班主任就成了“狼”。听说你出了名后去看过“狼”,“狼”可是人的仇敌呀,也许是真的,按照一般的规律,少年仇,长大忘,老师毕竟是老师。

“狼”发出下课的口令后,你总是第一个胡乱地把书本塞进书包,第一个弓起腰,像弓一样,像扑鼠的猫一样。你比任何人都焦急地注视着“狼”慢吞吞地踱出教室。待到“狼”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我们看到你抓起书包,像箭一般地射出教室。当我们也跑出教室时,你已经跑到了油葫芦家的院子外,正弯着腰钻那道墨绿色的、生满了硬刺的臭杞树篱笆。

钻过臭杞树篱笆,你少跑了五十米路,节约了十秒钟。然后你脚不点地蹿过牛医生家的菜园子,不惜踩坏菜苗,被牛家的黑狗追着翻过土墙,扒得墙头土落,跌到袁家胡同里。这时你无捷径可抄,不得不沿着胡同往北飞跑龙套,惊吓得胡同里的鸡咯咯叫。你穿越第二生产队饲养棚前的空场,踩着牛粪和马粪,钻进方家胡同,你飞跑,跳过四米宽的围子沟,从紫穗槐里钻出来,冲进第一生产队的打谷场,绕过一个麦草垛,贴着劳改犯中能人们帮助设计修建的大粮仓的墙根,最后一蹿,“骡子”就放下书包站在自家院子里解开拴绵羊的麻缰绳了。

你的行为使我们恐惧(2)

你的年过八十的老奶奶坐在杏树下的蒲团上,半闭着眼睛念着咒语,对你的行为不闻不问。那两只倒霉的绵羊一公一母,本来是兄妹,后来成了夫妻。它们的细卷儿毛每到夏天必被“骡子”的娘和姐姐用剪刀剪光,可怜的羊被捆住四蹄,放倒在地上,听凭着那两个女人拾掇,咔哧咔哧咔哧,一片片羊毛从羊身上滚下来,显得那么轻松。羊也许是因为舒适哼哧着。它忽然扭动起来,你姐姐下剪太深,剪去了羊身上一块肉。你怎么这样手下没数?你娘训斥你姐姐,你姐姐不服气地嘟哝着:谁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有了理?———我没说有理,我是说不是故意的!———你存心要气死我———你还要气死我呢!娘把剪刀摔在地上,气愤地站起来。姐姐也毫不示弱地摔掉剪刀。正摔在娘的剪刀上,两把剪刀相撞击,自然发出了钢铁的声音。

“两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像两把剪刀剪一只羊的毛,千万千万别让她们碰在一起……”你的歌声伴随着电流的沙沙声,层层叠叠地从收音机里涌出来。我们看不到你的脸和你的嘴,但我们闻到了你身上那股子公绵羊的膻气。月光如银,从苹果花的缝隙里漏出来,照耀着我们脸上会意的微笑,使开办避孕药制造厂之前的“大金牙”嘴里的铜牙闪烁着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芒,又细又微弱。

“女人的敌人是女人,母和女也不行……”他唱道。

你的歌声让我们看到你娘和你姐姐的斗争。在前边那个剪羊毛的下午里,你焦急地站在旁边看着娘和姐姐剪羊毛,另一只被剪光了毛的羊站在你旁边看着躺在地上的同伴和自己身上被剪下的肮脏的毛。它们在一般的诗歌里应该像一团团雪白的云,但实际上却像被狗尿浇过的烂毡片一样。娘和姐姐继续吵着,四只眼睛都往外凸,两条红舌灵活得如同蜡烛的火苗。你看到那些细小的银星星般的唾沫在阳光里优美地飞行着,令我们入了迷。你听到娘和姐姐嗓音那么洪亮和婉转,宛若最迷人的歌声,令我们也神往。我们认为,你后来的成功最大地得力于聆听娘和姐姐的吵架。

“他娘和他姐姐骂起人来都像唱歌一样,他唱歌不好听才是活见了鬼!”“黄头”转动黄|色的眼球,用非常权威的口气评论着,我们默默不语,等于同意了“黄头”的看法。那天是满天游走着大团的乌云,使我们产生星星和月亮在飞快滑行的错觉,错误有时比真理更美丽,我们不愿纠正。我们还说起了在县音像服务公司专卖盒式磁带的“小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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