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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我是当代小说忠实的读者,你的小说我当时确实翻了,但我确实没有看下去,就是觉得语言很嘈杂,还有就是觉得太残酷,看了会很长时间心里不舒服。

莫言:那让你来采访我,真是难为你了。

接着说,我们家乡有句老话,叫做“猫头鹰报喜—————坏了名头”,意思是说,即便猫头鹰报告的是喜事,人们还是不喜欢它。也有人说,“一次为盗,终身是贼”。我写了几个残酷情节,就成了残酷作家,你没看到我小说中那些温柔得要死的情节吗?

从人性的角度讲,每个人,其实都是受刑者、观刑者、施刑者三位一体。我相信当年在菜市口处决戊戌六君子时,那观刑的人山人海中,大多是可以用善良来定义的百姓。但那些刽子手之所以要那样夸张地表演,就是为了满足这些善良的看客的需要。而那些受刑人,之所以能够那样慷慨悲歌,视死如归,其中也有为了看客而表演的成分。这样,受刑者、观刑者、施刑者,就是一种合谋的关系。

我这样写,是希望人能认识自己。回家问问你爸爸,让他给你讲讲“文化大革命”时,有多少善良的百姓,变成了残酷的帮凶。当然,在受刑者、观刑者、施刑者背后,还站着一个集团,这些人,是受刑者、观刑者、施刑者共同的主人。

我的写作还能成长(3)

新京报:有一位作家说,我们总是书写人性,认为存在就是合理的,但是我们的小说里是不是应该有人性的理想,对这个观点你怎么看?

莫言:我的小说中,当然也写了理想和希望,《檀香刑》中,所有的人都死了,但我让那个身怀六甲的孙眉娘活了下来,这难道还不是理想和希望吗?我曾经在小说结尾处写上过“让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这样的理想之歌,可惜让编辑删去了。真是遗憾,他们的武断,毁了我理想主义作家的名声。

城市局限?摇怕谈思想

新京报:你所有的作品几乎都涉及了你的故乡山东高密,你觉得在你的写作中故乡是什么?对于你的写作这个资源是无限的吗?

莫言:现实中的山东高密,和我小说中的山东高密,基本上不是一个地方了。至于写作中的故乡,实际上是关于故乡的记忆,而不断地回忆自己的记忆的过程,就是创造故乡的过程。

至于所谓资源,好有一比:假如故乡是一片树林,而树上的鸟是资源,那么,总会有鸟飞来飞去。今天飞来西伯利亚的天鹅,明天也许飞来马来半岛的金丝燕,当然也允许东京的乌鸦前来筑巢。

新京报:你是否想过题材上的突破,比如你已经来北京这么多年,你是否能够关注城市人的焦虑和困境?

莫言:我生活在北京,从户籍管理的角度来看,也算北京市民。但我内心里不敢把自己当成北京人。城市人的焦虑和困境,我大概地知道一些,但我并没有去研究,这是我的局限。

新京报:你谈到过自己很怕谈思想,思想很可怕,你觉得一个作家可以不靠思想来写作吗?

莫言:看起来今后我应该改变说话的方式,不应该使用这种反讽的腔调。一个作家,不可能没有思想。连智力障碍者也有自己的思想,连大猩猩都有自己的思想。我怕谈思想,一是怕那种向组织汇报的所谓“思想”,二是怕在小说中说教,或者在文章中冒充思想者把许多简单问题复杂化。

真正有用的思想其实都是从生活中抽象出来的大实话。孔夫子算不算有思想的?但一部《论语》,里边全是大实话,根本没有故弄玄虚。我看了某些所谓的“思想者”的文章,感到他们实在是欺负读者,他们不喜欢说通俗的话,他们从来不把狗屎说成是狗屎,非要说成是“狗,也就是DOG的排泄物”,这很优雅,但多么麻烦。

另外,我不喜欢看那些摆出一副“思想者”姿态的人,一摆姿态,立刻露馅。“思想者”是罗丹的著名雕塑,安放在一个露天的公园里,背对着马路。从前面看这件雕塑,那是“思想”的姿态,但从后边看,那就是一副“刚刚完成了一个排泄排泄物的过程而寻找揩拭物”的姿态。———这是一个在法国开旅游公司的中国小导游说的,尽管我们给予了他很猛烈的文化抵抗,但回头一看,也只好无奈地承认,那姿态也真是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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