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1/4页)

好在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来听的,不是来看的。

他们都是用耳朵,不是用眼睛的。

许是熟了,这么多时日了,还能不熟?金瞎子连摸索都没摸索,出那扇门儿抬脚就上了台去。

台子正中有张圆凳,他到了台中间往下一坐,正好坐在圆凳上,一点儿也没坐偏或坐斜了。

一坐好,二话没说,左手单弦往腿上一立,右手大、食、中三指轻拨,“咚”“咚”两声一调弦,紧接着就弹了起来。

先弹那么一段不知道是什么曲子,谁也不在乎他弹的是什么曲子,只知道好听就行了。

可是,只要是有心人,就能够看出,金瞎子指法灵巧,弹出来的曲子的确是不同凡响的。

不疾不徐的弹一段之后,金瞎子突然开了口,唱了,唱归唱,手却没停,以曲子配合唱腔,听都听得出来,唱的是一段秦淮风月。

秦淮风月归秦淮风月,可是绝不低俗。

不但不低俗,还相当雅。

雅是雅,却人人听得懂,而且道尽了秦淮风月之风流、旖旎、缠绵、悱恻,时而柔婉如丝,时而金声玉振,让人听来荡气回肠,如醉如痴。

痴迷中,唱腔、曲子突然由徐转疾,疾如急风骤雨,扣人心弦,摄人魂魄。

蓦地,“咚!”地一声,单弦长鸣,余昔犹自袅绕,唱词已然停住,刹那间,余昔也渺,又是寂静一片。

半晌之后,呼气、出声,满座客人如大梦初醒,头排客人一起站起,转身后行,二排以后,客人们纷纷摸身采腰,由前而后,钱收齐了,那些个头排客人冉掏出自己的一份,一起搁到台上去。

这是金瞎子的规矩,他每段收钱,两眼不方便,钱向例由头排客人代收,没一定的数,多少随意。

尽管是多少随意,只这么一段儿,台上已经是一大堆了。

头一段儿是秦淮风月,算是柔的。

第二段儿来了刚的,不出于任何曲章,不见于任何说部,硬是段儿自己编的“剑客论剑”,铁马金戈,剑气冲天。

最后,曲、腔同悲怆,竟以两句“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收场。

满座客人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给过第二次的钱后,站起的站起,外行的外行,转眼间走了个干净。

偌大一个棚子里,只剩下了金瞎子一个人。

不,两个人,还有一个。

那个是有那么点儿稀罕的年轻人没走。

他是还在痴迷中,还是大梦已醒,犹舍不得走?

金瞎子既称瞎子,当然他是看不见还有个人在,他缓缓站起,打算走前去收那一大堆的钱。

就在这时候,年轻人迈步走向台前。

金瞎子刚迈出的步停住了:“还有那位没走?”

瞎子两眼虽盲,听觉一向是灵敏的。

年轻人已到台前,平静发话:“慕名而来,不虚此行,聆听高明,至为钦佩!”

他谈吐不俗,除了他那稀罕的一点之外,跟他其他的,益发不相衬。

金瞎子又何尝俗?只听他道:“不敢,两眼失明,无以为生,浅薄难登大雅,聊以糊口而已。”

年轻人道:“我意犹未尽,自知不当,愿倾囊中所有,请先生为我弹唱一段,以偿心愿!”

金瞎子面无表情,微摇头:“承爷抬爱,不胜铭感,也深觉荣宠,无如自立规矩多年,每日自晌午至掌灯,弹唱三场六段,绝不少唱,也绝不多唱,无论任何人,即使赏赐车载斗量也难以从命,万请见谅。下场请早,容金某恭送。”

话落,他拱起双手。

当然,这是逐客令,请年轻人出棚。

年轻人没动,他道:“我等了二十年,也不远千里就教,还请先生破例!”

金瞎子先是一怔,继而神情震动,拱起的双手竟忘记放了下来,他震声道:“二十年?”

年轻人道:“记得还是二十年前,先生亲口所作的许诺。”

金瞎子道:“那么你所说不远千里——”

年轻人道:“天外天,先生,是不是不远千里?”

金瞎子神情又一震:“我没有忘记二十年前亲口所作的许诺,只是,你——也该知道……”

年轻人截口道:“先生,我知道——”

他抬手翻腕,递出一物,那是一块雕工极细,小巧玲珑的玉锁片,似乎是襁褓中婴儿项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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