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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车辙如同墙角密布的蛛网,这张大网上行走的不是蜘蛛,而是那辆老黄拉着的驴车和驴车上的一对父子。

最后一个穷人 第六章(3)

太阳落山的时候,马三多已经是一个相当老练的车把式了。

回家的路上,马三多坐在车里,端详着老黄的屁股和与之不相称的窄小车辕,反而觉得这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完美组合。就像他爹身上穿的那件不合身的黄色小号军棉袄一样,穿久了,看上去就不小了,反而有种十分合身的感觉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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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穷人 第七章(1)

这一夜,马善仁睡得很死,廊檐下小白的呻吟,他和马三多一点都没有听到。

小白是半夜时分开始分娩的,它先是感到肚子不适,里面有一团东西开始不停地蠕动。接着它的肚子就开始疼了。停一阵,疼一阵,后来就疼得连续不断。小白开始呻吟,它希望呻吟能够减轻它的疼痛。

马善仁被屋外的鸟叫声早早地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开始穿衣服下炕。他每天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揉眼睛,他总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当有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复明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又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村庄,河流,田野,树木,一切都和原来他亲眼看到过的一样。即使它们变了他也会用坦然的目光去看待它们,去认认真真地重新打量它们。但日子过去了一天又一天,那个出现奇迹的早晨,依然迟迟没有到来。每个早上,马善仁的心情都会因为这个奇迹没有出现而沉重几秒钟。

马善仁穿衣服的时候,马三多在被窝里动了一下,然后又装作重新睡去的样子,呼噜了两三声。

马善仁在听到第一声羊羔叫声时,他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是自己眼睛复明的先兆。一般意义上,奇迹的出现都伴随着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开端。他坚定地认为,那个奇迹就要在他身上出现了。这个鲜嫩的叫声湿漉漉的,像夏天早晨水雾朦胧的草地。这个叫声从纷乱的鸟鸣中挤出来,清水一样钻进了马善仁的耳朵里。他用空洞的眼睛扫了一下漆黑的世界,极力想分辨出这个声音的来源。

“咩——”

叫声颤颤的,结束时又那样轻轻一抖,像要拖下去,却戛然而止。

“三多,快起来,快起来!”

马善仁脸上绽出黑红油亮的笑容,回头喊了一声儿子。他被一阵从天而降的兴奋鼓噪着。他开始蹲下身子,伸开两只长长的膀子左右扫动,紧张地抚摸那声令他心旌摇荡的喧响。

又是一声新鲜的羊叫。这小小的声音无异于一颗炸弹,马善仁重重地坐倒在散落着草秸的廊檐下,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

笑了一阵,马善仁觉得不够,他就敞开胸怀,仰起头大笑起来。他意识到这不是眼睛复明的先兆,而是一个新生命已经在他老马家的小院里诞生了。这件多年没有经历过的事;使马善仁甚是无措。兴奋对人的打击比痛苦更加直截了当,就像电流,只一下,就让你尝到幸福的滋味了。

“嘿嘿——哈——嘿嘿——哈哈哈——”

马善仁的笑声惊起了院落里觅食的鸟儿,它们拉着马善仁的笑声,掠过干巴巴的杨树梢头,飘向无遮无掩的远方。

这个早晨,瞎子马善仁的笑声飘了很远,几乎把沙洼洼的天空戳了个大窟窿。刚刚包产到户,集体分给马家的母羊小白就为他生了一只羔子,这是会给一个濒临没落的农户带来好运的。

小白没有奶,因为它太瘦了。

小白的妞妞像两只未成形的生面馒头,紧紧地束在它狭窄的腿胯里。它的乳头如同两枚风干的红枣,无论羊羔的小嘴怎样吮咂,都没有奶水流出来。这可忙坏了马家父子。马三多抱着小白的脖子,马善仁双手捧着它的妞妞,又是搓又是揉,到最后还是一滴奶汁也没有挤出来。小白不停地用四只蹄子敲打着地面,焦急地长吁短叹,仿佛在叩问着什么。

没有奶吃,一只小羊羔诞生所带来的欢欣,只能是暂时的。

马善仁叫马三多把小白牵进屋里,给灶里生了火。马三多在父亲指挥下欢快地忙碌着,他知道自家的羊由一头变成了两头,这是母羊小白的丰功伟绩,他还没有办法将以后的日子想得过于深远。但马三多知道,羊从一头变成了两头,他应该为此而高兴,围绕着这一切的忙碌,自然都是应当的。

锅里煮上了麦子,马善仁能听到麦子在锅里翻滚时的咕嘟声。

马三多把羊羔搂在怀里,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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