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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阴沉沉的,像落雨时天空压下来的云团。这就是代二的脸。

代二的到来实在太突然了,太突然往往就会叫人六神无主。

代二的身子没有动,呸地将烟屁股吐在脚下的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说:

“马三多,你为啥不去开荒?别人都开荒你为啥不去?你难道是特殊料材制成的?你难道不知道开荒一亩我要给你一百块钱么?”

马三多张着嘴,什么也没有说,但他脑子里已经开始想一些什么了。

代二向前走了一步,接着说:

“你不开荒就是在拖咱们全队人的后腿,你不开荒就是在跟政府作对,你不开荒你就是无政府主义,你不开荒你就有投敌叛国的嫌疑。你说,你为啥不去开荒?”

马三多抬起屁股朝前挪了挪说:

“把草滩都烧了挖了,我去哪里放羊?我的羊将来吃啥?将来风刮过来,咱们咋办哩?”

代二没想到马三多会这么说,而且用这样生硬的语调跟他说话。他分明感到马三多刚才的话把他给噎了一顿,噎得他张开的嘴巴里能够放下一只拳头。

马三多接着说:

“我的羊今天在蒿子滩上跑了一天也没有吃到一棵草,草全都变成了灰,灰又被风吹走了。你去看一看吧,好端端的草滩如今成了啥样子了?你说今后我们沙洼洼的牲口吃啥?我的羊吃啥?难道去吃黄沙梁上的沙子吗?如果你能一天三顿吃黄沙的话,我就去开荒。”

代二张了一会儿嘴,又闭上了。他的眼角甚至被呛出了两粒眼泪。他使劲在嘴里将牙齿咬了咬,用一种低沉的口气对马三多说:

“你记住,你听好了,人均开荒一亩,这是上面的政策。你现在是五口人,不开够五亩荒地,你就不仅仅是和我这个队长做对了,而是跟政府作对。政府是啥?政府就是村上、乡上、县上、省上,就是党中央,就是毛主席。”

马三多慢悠悠地说:

“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追悼会,我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在饲养场上开过了,你还站在马槽里讲了话哩,代二,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要是忘了,那你可能就已经老糊涂了。”

代二又给噎了一下,但他灵机一动,马上改口道:

“毛主席他老人家虽然已经逝世了,可他的江山还在,还姓共,你是不是又要跟共产党做对了?”

马三多说:“我不是和谁作对,我只是觉得这么乱开乱挖,对咱们自己没啥好处。”

。。

最后一个穷人 第二十八章(2)

代二说:“开荒种地多打粮食,就是为国家多作贡献,你敢说不对?”

马三多说:“你以为种子埋到干沙窝里就能长出庄稼来?你以为没有水也能长出庄稼来?那里的草都是世界上最瘦的草呀,你能种出粮食来?”

代二说:“上面是有办法的,上面说能种粮食就能种出粮食,你应该相信上面,相信组织。”

马三多说:“我还是不能相信上面能把黄沙梁变成旱涝保收的熟成地。”

代二和马三多较了一阵劲,没趣地走了。临走撂下一句话:

“马三多;这荒你还是得开,就这话。”

米米从被垛上仰起头,追着代二的背影说:

“就不开你又能怎么着。”

代二走后,马大洋自觉地下炕摸黑扣上了街门。一家人全都躺在热炕上的时候,马小香开口了:

“爹,开荒是开啥?”

马三多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为小雪掖了掖被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

“开荒就是把长草的地方挖掉,然后就没有草了,只有沙子和土,就像剃光了头发的光脑壳。”

马大洋说:“光头太难看了。”

马三多说:“光头不仅是难看,头光了连虱子藏身的地方也没有了。”

马小香自言自语地说:

“长草的地方要是变成光头的话,会是个啥样子啊?”

显然她还不能想得太远,虽然她这个年龄的想象力不可能是贫弱的,但草地在她脑海里已经留下了无比浓绿的印象。没有了草的草地,是永远处在她的想象之外的。

一盘火炕上,大小五颗心脏跳动着,它们按照各自的脉络涌动流淌,源源不断地为他们的躯体注入着新的希冀和活力。更远一些的地方,能听到羊的反刍声。

咯噌一下,咯噌又一下。

这声音听上去一点忧虑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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