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1/4页)

“我家车夫让人放心,何况我野惯了,”沉香抿着嘴笑,“我母亲是开明的人,最放心我。她身子不好,爹又有事忙,我就代他们赴宴了。说起来,我跟这户人家一点不熟,本来可以不来的,不过,”她微笑了,脸色反而被路灯照得苍白下去,“我顶喜欢看蓝家兄妹的表演,特地来捧场呢。”她非常注意措辞,一点也不肯把他们说轻了。蓝庆来拱手笑道:“真不知他们从哪修来的福气,还不谢谢金小姐,恐怕别人求小姐去捧场她都不去呢——”蓝杏抬着眼看着沉香,微笑道:“谢谢。”蓝核点头而已。沉香坐在车上,车缓缓经过一个个路灯,于是每一个路灯恍成一个月亮,融融的暖光落下来,她是“鸟度屏风里,人行明月中”,樱桃红旗衫上的盘花纽扣一串又一串,似乎要零落下来,成了《更漏子》里的雨。蓝杏不免心怀妒意地想,她果然很漂亮,可主要还是还是靠打扮。她究竟还是不懂沉香的心思,只觉得这可恶的金小姐屡次向她炫耀,把她的粗陋一点点凸现出来,横陈在蓝核眼前,听凭他惊觉且奚落。

她不明白到底还是她自己自惭形秽。

沉香一直跟着他们走,过了一会又笑道:“我想起要举办一个园会,让同样年纪的朋友多结识一些,请你们兄妹去好么?”还不等蓝庆来开口,蓝杏就防御性地抢道:“爹,这几天连着给人打拳,累得很,都有些吃不消了。”

沉香忙道:“不是请你们去打拳,是请你们去玩,大家好好乐一乐。我想着,你们总是少有着闲暇的。”蓝庆来巴不得跟这些有钱人结交,笑呵呵道:“给你们消闲呢,这样难得还推却?”当下两人只有应承了。沉香胜利了,很满意地笑着走了,心底给身后的蓝核一个飞吻……夏夜的月从钟鼓楼沉到西街,路边乐器行里清箫地吹着笛子,人是渐行渐远……

那晚上蓝杏就吵着让蓝庆来给她做件像样的旗袍,蓝庆来道:“人家是请你去玩,又不是去参加时装公司的选美,你照平常穿,方显得出本色,格外引人注意。”蓝杏心里很不情愿,想着爹真是吝啬,然而还是不买好,因为蓝核并未吵着买新衣服,她若穿得太光鲜,反而衬得蓝核太寒酸。

园会的那天上午,蓝杏蓝核很早到了金家,大多数人却都还没到,院子里显得很寂静,远远的只有个满脸苞痘的少年在那里伺候话匣子。白餐桌上放着吃食,瓷盘子、玻璃杯在太阳下泛着光,却只让人觉得洁净到寒冷,不带一点人性的感情。蓝杏他们没经历过多少大场面,显得很拘谨,心里发直虚。沉香和她表姐这时打完网球,很愉快地到了他们面前,介绍一番,请蓝兄妹随便用点甜点。蓝核垂着眼,因为沉香穿着打网球的短衣短裤,白胳膊白腿很自然地暴露着,他不好意思看。接着沉香又去换衣服,换了一套正式的苹果绿的短袖旗袍,萧疏的几大支芦苇的图案,大约取自《诗经》的诗意,水钻盘花纽,亮闪闪的,人就显得老成许多。

蓝杏私下僵硬地问蓝核,怎么不见金老爷的踪迹,被沉香听见了,微笑地解释道:“我把爹赶跑了,省得拘束,留着宅子好好乐呵乐呵,不过妈还在屋里,她肯定悄悄留心我们举动呢——”一句玩笑话说得蓝杏蓝核不敢轻举妄动,连笑都是收敛的。

这时人渐渐多起来,都是这个年纪的时髦男女,果然相比之下就把蓝杏蓝核衬得很寒酸,沉香来不及过来敷衍他们时,两人就呆呆坐在园会一角,仿佛被流放到荒岛上,四周是欢快喜悦的茫茫海洋,他们成了渺小可悲的点缀。蓝杏窘得要哭,哑着嗓子对蓝核道:“就说别来丢人现眼!你瞧我们,完全是他们拿来取乐的小玩意儿呢。”蓝核毕竟沉敛许多,镇静道:“那就少说话,我们也不用去理会别人,自顾自就好了。”可是沉香不放过他们,甜笑着过来给大家介绍他们。她自小就跟母亲出入各种社交场合,见惯了她所熟悉的世界里的人物,交接起来,手段灵活得很。这时她给大家介绍,只说是交往颇深的朋友,绝口不提他们的身份,大家便以为他俩是金家旧交,现在大约败落下去,清贵之气还是有的,算是落难的公子小姐,彼此说起话来自然也就客客气气的。

蓝杏蓝核也慢慢放得开了,不一会就分别被引入人群中。沉香和几个女伴围着蓝核问长问短,弄得他怪难堪的。他这时才细致地看清沉香的模样,头一个感觉却不是女孩子的脸,而是一个粉团的富贵面具,不蔓不枝缀着些闲丽,也自己婷婷生长去了。有一个女孩听说蓝核会打拳,马上目露崇佩之色,不由拍着手称赞他——这些富室子女都是这样的,见惯绸布,忽然遇见麻布,便觉得更好上十分。过一会话题又说到沉香的身上,问她知不知道李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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