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第1/4页)

这一段路本来暗沉沉的,这时下了闸,忽然电灯大亮,一串的路灯亮到街那头,绿漆铁罩子里是一片雪白,一盏接一盏,便如一个个霜冷的月亮滚落一地,人在底下脚步无声地走,如同淌着一条夜的深河逆行,两个人的身体,两个人的心,虚假的亮着的是天光,牵绊的是浮上来的月亮,一个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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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我一跳。”蓝杏拍着胸脯道,彼此这时几乎连对方脸上的毛孔都看得见,反而都避开了眼神。“这么容易就吓倒?”沈亭之笑起来。“不光是这个,”蓝杏面现焦虑,“亭之,我不知道你,现在外面有写你的传闻,很不好听,我爹爹他们都说过。”沈亭之一愣,很是艰难地开口道:“什么传闻?”“你既然不知道我就不说了。”蓝杏淡淡道。沈亭之却一直很不安宁。彼此又说了些闲话,回到旅馆,各自安置不提。

有一日早上,蓝杏叫了早点来房里吃,虽然要付茶房小费,她倒一点不介怀。

沈亭之一早就去霭若春了,按他们的惯例,每月要演够二十八场才拿的到当月包银,然而沈亭之是在这一类角儿——名气大,脾气大,偷闲玩乐的内行,根本不理会那套惯例,心情好,打声招呼就去唱,心情不好,哪怕戏要开场了,照样卸妆回去。别人不行,他行,他同霭若春老板的交情不用说,人人都照顾他,应承他,反正他的戏叫座,还有家不知名的娱乐小报称他是“台上台下,名士风度,率性天真”。蓝杏寻思,他今天怎么又勤快起来了。

正吃着早餐,茶房敲门道:“沈小姐?沈小姐?”沈亭之的意思,顾及彼此名声,外人面前全以兄妹相称,别人都当她是沈亭之的妹妹,弄得蓝杏满心不愉快。蓝杏道:“进来便是。”茶房随即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却是用膝盖跪着进来的,及至进了屋,那人飞快地跪步上前,连连在蓝杏面前磕头,大放悲声:“沈小姐,救救我,我一直是沈老板的兄弟藤小云啊。”蓝杏看一眼茶房,茶房道:“像是有事求沈老板呢,沈老板不理他,让他一直跪着。”蓝杏这辈子给人跪惯了,做什么是不是求着人,这时忽然有人给她跪下,她先是蒙了一下,觉得世界忽然变成乌压压一片,匍匐在脚下,也没急着叫那藤小云起来,只是略低了地头,方便俯视,道:“你跪着,是折我的寿。”

藤小云急道:“我站起来,沈老板就不帮我了,求沈小姐说句好话才阿弥陀佛。”

蓝杏道:“阿弥陀佛都出来了,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藤小云面露惭色道:“从前沈老板还没红,我和他有一次因小事起了争执,我也是少年气性,仗着人多,就叫沈老板当众……给我跪下了……到现在,人家都知道我跟沈老板的过节,没有一个班子肯要我,怕跟沈老板面子上过不去,我真如丧家之犬,都已经短了好几段饭了。”

“他是要报仇呢,没事求人,哪会给人轻易跪下。他如今叫你跪,你恐怕非得跪满了时辰才功德圆满呢。我会替你跟哥说的,肯不肯帮忙要看他自己。”说着叫了一客蛋炒饭请那人吃,藤小云感激道:“小姐能赏口饭吃,感激得很。”蓝杏笑道:“说什么感激的话,你我还不是一样,靠别人吃口饭。”“客气客气。”藤小云应承道,抬头看看蓝杏,见她坐在窗边,晨光下彻,细白的皮肤在一点点的小光斑里剔透着,有种沉着的神色,眉目唇齿如同旧的图画,纸上的浮光淡淡的抹去了,颜色不很鲜明,显得安宁。她的模样倒不很象她哥哥呢,藤小云想。

“你跟我说说我哥罢。”蓝杏道。

“呃……说说他?”藤小云一愣。

蓝杏低头笑道:“说起来你别笑,我在老家待了这么多年,哥哥的现状倒一点不清楚了。”她顾虑渐渐多起来,她于沈亭之,是已经展开的直白,沈亭之于她,是未拆封的一段私密。藤小云不免敷衍道:“沈老板好,那不用说,他唱戏的时候,戏园子外面要有卖零食的,不用大家说,他自己掏钱请大家吃,要吃什么买什么,吃多少都无所谓,爽快!”——吃人嘴短,拿点零食笼络票友也是常事,藤小云明白得很,但是沈家人问起来,自然要拣好听的说,这还不是因为有求于人。“他那么好,还教你跪着。”蓝杏笑道。“是我从前自己做孽,有眼不识泰山。”藤小云嬉笑道。

“也不光是这个,”蓝杏沉吟道,“关于他,总有点其它好说的罢。”说着,漫不经心地,手里只管拨弄着房间的铜钥匙,金黄的一点焰在鼻翼错动,有种流艳。藤小云一听就料到蓝杏想问什么,却仍是装傻充愣道:“沈小姐想知道什么明说,我知道这些角儿的生活都挺奢侈,但大都是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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