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部分 (第1/4页)

。”崔玖说到这儿,将手臂摊开,身体往椅子深处靠了靠,“幸好,这种折磨他并没有承受太久,我九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

阮沅停了一小会儿,起身重新点燃了灯,灯座下面散落的灰白余烬,仍然有点烫手,她推开窗户。

这是个温暖的夜晚,院子里的那株核桃树,熬过了一个寒冬,如今正旺盛地伸展着它虬曲的枝桠,在夜色里显出好似驼峰的陡峭轮廓。一个小时前,落日曾经让叶面的色泽不断变化,从薄荷酒色到翡翠色,又到深墨绿,此刻,它们已经完全沉浸入黑暗之中。乳白的月光透过繁密叶隙落在地上,形成诡谲奇丽、匪夷所思的图案,像某种不言而喻的神兆。

昏黄的烛光,朦朦胧胧落在崔玖洁白的脚踝边,她歪着头坐在椅子里,枕着自己的手肘,好像睡着了。

但是阮沅知道,她没可能睡着。

“父亲去世得非常突然,之后两年,我的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完全沉浸在痛苦里,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仅有的一点精力,也全都用在学习门主的职责上了,所以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存在。”崔玖说着,慢慢抬起头来,“她就在我身边,无声无息生活了两年。到了第三年,发生了一件事情,我父亲留下的那匹马死了。”

“马?”

崔玖点了点头:“一匹黑马,跟随了我父亲很多年,从它是小马驹的时候就来了我们家,这匹马性情温顺,特别招人疼。多年来,它始终是我父亲最心爱的坐骑,也是父亲留下的遗物里,最让我珍视的一样。马早就生了病,也太老了。父亲过世前就说了好几次,他说墨团儿老了,该歇着了,别让它再辛苦了,咱们就养着它,让老宝贝儿每天啃啃鲜苹果,到处遛遛也就行了。”

少女说到这儿,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似的,脆弱不堪地弯下腰去,用手撑着额头。

“墨团儿死了,就好像又提醒了我一次,父亲不在了。我抱着它哭得昏天黑地,谁也劝不住。我母亲实在看不过去,就过来劝我了。”

“劝你?!”

崔玖直起身来,摊下手,点了点头:“父亲过世,她一滴眼泪都没落,只埋怨护卫的那个卫氏高手不当心,又埋怨我父亲出行不慎,因为他是行医中遭了歹人毒计。那时候她说这些废话,我还没放在心上,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谁知如今马死了,她又过来说这些让人发疯的废话,她说,不就是一匹马么?这匹死了,明天再去买一匹就好了呀,家里又不是没钱。母亲问我,是不是因为当初买这匹马花了太多钱,又养了这么多年,我花了太多心血,才哭个不停?那如果我实在觉得亏,可以把死马剥皮卖掉,就那一身好皮毛,肯定可以卖两个钱……”

“天哪!”

崔玖尖瘦的下巴颏微扬起来,苍白婉丽的脸庞上,流露说不出的苦痛和凄惨。

少女被剧烈的忧愁折磨着,在暗处,却折射出金百合一样璀璨动情的光彩。

“她没有感情了,阮尚仪,我母亲已经是个毫无情感的怪物了,她理解不了实物之外的事。世间一切对她而言,都成了无差别的东西:我,我父亲,还有他的马……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她弄不懂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人死了,大家哭,那是因为死的是崔氏门主,地位很高,这她懂,这是‘规矩’。可为什么马死了也要哭呢?族规她背得最熟,里面可没有关于‘马匹死亡就得哭’的说法,而且不仅我哭,我的丫鬟、乳母,还有叔叔们,都跟着落泪一匹马而已!她想不通,越想越苦恼,母亲拼命想弄明白我哭的原因,可她怎么都弄不明白。”

现在,阮沅彻底明白七魄消失是怎么回事了,她甚至怀疑,崔玖的父亲其实是死于心碎,这男人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宝翠,他曾经温存动人的宝姑娘,变成了一口毫无回音的黑色深渊。

“到这种时候,我再也无法忍受了。那时候我做门主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和诸位长老商量,让母亲搬出我和父亲曾经的住处,我已经忍了她三年了,我不能再看见她那张麻木的脸,更受不了她那些让人发疯的话。”崔玖说,“长老们同意了我的要求,因为母亲在五叔那儿帮忙,五婶子心肠好,另外在他们那边辟出一个院子,让我母亲搬过去住。”

“你让你母亲搬走,她难道没有说什么?”

崔玖点点头:“她说了。她说女儿大了,做了门主,自然需要一片天地。她觉得反正还在崔家,搬去我五叔那儿与她更便利。”

“……”

“可是搬走的那天晚上,母亲忽然找到了我,”崔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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