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1/4页)

“完了完了!”袭击者们眺望远方稻田,一阵哀叹。

三位狩猎者捧水抹脸,怏怏地踢蹋着踩倒的和没踩倒的禾苗,朝路上走。

突然秦三说:“董鸡婆蛋!”

大家围过来看,几棵被董鸡弄得倒在一堆的枯死禾苗上,一个圆圆的、用稻草软叶铺成的、蒸钵大小的光溜溜敞口窝里,摆着四只麻绿色禽蛋。

他们高兴极了,秦三连窝捧起,飞奔上路。

他们拿着比鸡蛋小而圆似乎还有微温的董鸡蛋左瞧右看,放到耳边摇摇,又向阳光照照,尽情享受围猎的收获。

秦铁牛玩到太阳落水才回家。一进屋,捧着两个董鸡蛋就寻妈妈。屋里已经黑麻麻,后面厢房传来巧月姐姐剁猪菜的声音。

铁牛摸索着打开碗柜,拿个碗小心翼翼摆下董鸡蛋,到灶头圆洞里摸到还有些烫手的饭钵,揭下盖碗,筷子插了两插,出来坐到门坎上吃。

菜是蒸茄子,虽然没油,放了米汤的,吃起来很软和。饭里有剁得很细的红薯根。狼吞虎咽吃完饭,到水塘边打半桶水洗了脚,寻出底里有层黑泥垢的旧布鞋穿了,坐到门坎上,听见住在前边厢房的外婆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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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猎手(2)

“外婆!”

外婆应了声,“玩得这么晚呀,你妈妈发脾气呢。到哪里玩去了?”

外婆有一盏很小的豆油灯,像庙里菩萨前面的灯。一个铜铸的碟子,下面弯弯的杆,杆底一个雕着些小妖怪的铜座。外婆的油壶收藏在床后,是个方形铁皮壶。油灯干了,她就颤颤巍巍端起油壶,向灯盏滴几滴油,用筷子把上端干枯的灯芯挑转头来。外婆除非积麻、纺线、补衣服,平时她是不点灯的。外婆老了,皱巴巴的手已经纳不动鞋底了,只在白天纳一纳袜子底。铁牛冬天穿的那双布袜子就是外婆纳的。

他见外婆敞开着那只掉光了漆的木箱,把几件衣服叠在一个包袱里。有一件薄薄的棉袄,油灯下有些发亮,不像平时穿的家织布。铁牛伸手摸了摸,外婆把他的手拿开。

“这件袄子,是我到肖家来镇嫁(陪嫁)的衣服,是洋绸面子呢,我到肖家再没制过一件好衣服。”

铁牛似懂非懂,又见外婆拿出一双奇怪的鞋子,是红的,看上去硬当当、脆薄薄,好像纸壳糊的。

铁牛问:“外婆,这是什么鞋?”

外婆说:“这呀,是外婆到黄泥村去穿的。”见外孙似乎没懂,又说:“是外婆死后穿的呢。人到阴间去呀,要是没鞋穿就走不动,还会缠着这个家里。”

铁牛顿时觉得萤火虫似的灯影外,有什么黑家伙一晃一晃,心里紧张起来。

外婆把寥寥的衣服捡到一大块四四方方的青布里,然后对角折起,打了结。

外婆挽着包袱,一颠一颠走到床边,撩开蚊帐,将包袱放到床上。

“来,”外婆拉一下铁牛,便坐到矮靠背椅上,让铁牛站在她两腿中间,“你几天没梳健毛(辫子)吧。”外婆就哆嗦着手解开他辫尾那条小布带,用梳子一下一下轻轻地刮,然后把垢结的泥块仔细拈下来。

除了父亲,铁牛的亲人都给他梳过辫子。妈妈每次都像完成任务似的,用力刮几下,一推:“好,捡粪去!”秀月姐姐梳得好,又不痛,又能刮到痒处。还有表嫂菊香也梳得好。巧月姐姐梳得慢,捉蛇似的,扎出辫股歪歪扭扭。偶尔,爷爷也跟他梳一回。爷爷手重,扪得很痛,还一边讲古人如何如何的大道理。外婆梳理最多,外婆梳得很轻,很细心,但是不解痒。

他睡在外婆脚头,用手摸摸外婆的脚。外婆的脚比他的脚还小,脚背骨头凸起来,像只芋头,脚板心却凹进去,像一个空壳的螺蛳。外婆的脚趾一个紧贴一个,每个都又短又扁,像石板缝里的生姜,扳都难扳开。

外婆说:“孩子,要攒劲读书啦。读得书多无价宝,一字不识是枉然。我们这里是个苦地方,你看过的什么日子啰。你一个哥哥就是饿死的呢。”

铁牛惊讶道:“我还有哥哥?”

外婆床上的竹垫子每天都抹得很干净,蚊帐过不久也要洗的。外婆洗蚊帐就叫铁牛给她踩。大脚盆里放满水,脚板踩在粗麻麻的蚊帐上,不知是痒还是舒服。但是铁牛总觉得外婆床上有种什么气味。他长大后回忆起来,才觉得应该称作“老”味,人老了就会有特殊味道。

铁牛说:“外婆,我热。”

外婆伸手窸窸窣窣从蚊帐围板后掏出芭叶扇,轻轻给他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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