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1/4页)

她伸出双臂接住掉下来的树枝圈圈时,看到一片红色的云,不是云彩,而是漫天红色的飞蚁在他们头顶掠过。

“暴风雨要来了。”她说。

话音刚落,像天崩地裂的一声雷响,天空漆黑一片,暴风雨如巨浪般打来。燕孤行抓住蓝月儿的一只手,又拉住羊,他们才不至于被雨水冲散。

他们带着羊跑到人家的屋檐下躲雨,起初还觉得好玩,这场雨竟一连下了七天。

“雨不可能下一辈子吧。”燕孤行望着天空说。

到了第八天,大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洪水夹杂着山上的沙泥冲到河里去,汹涌的河水冲破河堤,冲到村里去,涌到大街上去,涨到屋子的台阶上去。人们看见螃蟹黏在门板上,鱼儿从窗子里游出来,田里的黄牛为了逃命,竟跑得比马儿快。村里的人纷纷带着家人和牲口往高地跑,燕孤行和蓝月儿及时爬到红瓦片的屋顶上,把羊儿也拉了上去。

暴雨不只要下一辈子,似乎还要下到永远。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牢牢握住对方的手,在屋顶上竟闻到河中贝类的腥味。

“等到河水退了,我们就可以走。”燕孤行在雨中大声说。

蓝月儿不能想象有比那更狂暴的雨,一条条水柱打在他们身上,水深几乎到屋顶,小村落成了一片沼泽,她看到一棵老树的残枝无力地抵抗着滔滔水流,淹死的动物在她脚底下浮沉,一辆牛车后面拖着一个谷仓。

“河水把什么都冲走了。”她惊惶大叫。

八只蹄子的羊这时脸露惨淡的神色,在狂雨中缓缓往下掉。

燕孤行一手抓住羊的一条后腿,使劲把它拉回来,羊儿的脑袋和两只前蹄泡在水里,肚子搁在屋顶上摇摇晃晃。一条水柱冲下来,几乎把他和羊儿冲开,他松开了握住蓝月儿的那只手,及时捉住羊的尾巴。

她想抓住他,那只手却落空了。

“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我很快回来。”他在泥雨中大声对她说。

“我在这里等你!”她大声对他喊着说。

羊儿把燕孤行拖到水里去,他拼了命抓住它的尾巴,它八只蹄子吧啦吧啦地挣扎着前进,离红瓦片屋顶愈来愈远了。

蓝月儿在狂暴的雨中等着,看着一个溺死的男人在她面前漂过,看着河上的小木船在她脚边搁浅,她耐心地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

雨停了,村民回到自己家里,挖沟排水,清理泥泞不堪的街道,寻找在洪水中失散的亲人,抬走塞在路上的动物尸骸税,发现一条牛尸,身上竟披着老虎的斑纹,不属于任何人。“这是洪水之兆,怪不得了。”一个村民说。天空渐渐清明,河水带着腐臭的气息蒸发掉,蓝月儿依旧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

天空转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幸福的饭香味儿,蓝月儿又冷又饿,抱着膝头发抖,不敢走开,依旧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

一连三天放晴,蓝月儿身上的湿衣服给日头烤得干干硬硬的,像尖利的木块,割到皮肤里去,她仍然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好像在那儿生了根似的。

破晓时分,沼泽重又变回平地,她看到河堤,从河堤那边可以看到沉默无语的河水。她抱着膝头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给羊儿表演用的树枝圈圈跟牧羊拐杖早已经冲走了,鞋子也冲走了,双脚胀胀的。

“上面有一个孩子!”一个村民发现了她,有人爬上屋顶把她抱下来,她仍然抱着膝盖等着,身体硬得像一块石头似的,屈曲的四肢无法伸直。人们看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还活着,喂她吃了些面糊和热汤,又用暖水替她抹身,才终于把她的身子拉直。

她并没有化成石头,只是想保持一个等他的姿势。她离开了那些给她干粮、衣服和鞋子穿的好心人,沿着被洪水破坏的大街走,到处问人家,有没有见过一个牧羊童和一只八只蹄子的羊。

村民以怜悯的目光看她,告诉她说,这场洪水没淹死一个孩子,但有一个渔夫遭逢不幸。

“到河那边去看看吧。”他们对她说。

她朝着河岸走,希望在那儿见到燕孤行。河上漂着泡烂了的动物尸体,并没有羊。她呼唤燕孤行,一面走一面唱着那天唤羊儿归来的歌谣。

那是一条长河,从一个村落流到另一个,绵延到城镇。她茫茫然不知走了多少时日,唤羊儿归来的童谣渐渐唱成了凄凉的歌。

残酷无情的河水冲散了一切,甚至心灵。没有他,她也不要去花开魔幻地了。歌声拖着脚步,她绝望地唱着永恒的思念,蓝蝴蝶始终在她头上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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