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1/4页)

他蓦然想起,相遇之前,她在河堤上唱的那些歌。要有多么深的感情,才有那样的不舍?他突然觉得鼻子酸溜溜的,有些鼻水。

“见到风筝的时候,我会想起他。”她慢慢地说,带着思念。

她转过头去,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缓缓地垂下,像蝴蝶脆弱的翅膀,想挡住随时会涌出来的泪水。

但梦三终归是为她流最多眼泪的一个人,一个男人。她不知道,是上帝忘记把他一分为二,还是魔鬼在他身上留了一手,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在她血染十二条床单,在床上痛苦嗥叫,以为死神的手已经放到她身上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那个房间外面,为她流下惶恐的眼泪,后来又偷偷用自己的血喂她。

她上了天鹅船之后,一直跟歌女和舞娘们睡在一个大寝室里。她们全是十多二十多的女孩,爱在睡前嬉闹和说悄悄话,彼此交换远方情郎的书信,有时也把岸上的游戏带到船上来,例如占卜纸牌,所占卜的,无非是那不确定的将来。

她是最后一个来的,所以睡在最里面,那儿刚好有个凹位,她的床因此比其他人的床矮了一些,好象成了字的一个小天地,也就是她后来的孤坟。

睡在凹位外面的是两个舞娘,姐姐妙妮和妹妹妙叶。她们是一对同卵双胞胎,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时,就像一个人在照镜子似的。其他人常常给她们搅糊涂,尤其是在台上,她们穿的舞衣一模一样,动作一致,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人和自己水中的倒影那样,根本无从分别。惟有蓝月儿从一开始就不曾弄错。她闻到妙妮身上有一股酥甜的奶娃味,妙叶身上散发的是香皂的味道,不管她换过多少块香皂,到头来都是散发着同一个味道。两个人的味道从来没改变。

妙妮和妙叶的父母也是双胞胎,她们家里从远古开始已是双胞胎,所有的亲戚都上双生儿,好象是上帝刻意把这个家族编成一双一对,害怕他们孤独似的。

“要是家里有人一次只生一个,一定是跟人家私通。”妙妮笑着说。

妙妮的情人就是那个给狮子吃掉头颅的驯兽师,他留下的惟一一样东西,是无头尸体手上牢牢抓住的一撮金色狮鬃毛。

妙妮矢志要为惨死的情人复仇。她把赚到的钱都储起来,藏在枕头底下,准备用来买凶杀掉那头没良心的狮子。杀手她早已找到了,就是她情人以前的助手。那个男孩已经升为驯兽师。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偷偷剪下凶手的一撮鬃毛寄来给妙妮,好使她知道凶手还活着。渐渐地,那些不定期寄来的狮鬃毛竟成了妙妮的精神支柱。

然而,几年后,当她终于储足了钱要干掉那头金毛凶手,凶手已经早一步死老死在笼中。

妙妮沉迷复仇,妙叶沉迷巫术。绿发女巫在天鹅船上避难的那段日子,妙叶就曾偷偷向她请教,问她怎样可以把花心的情郎藏在耳朵里。

“那会很痒呢。”女巫说,然后严肃地告诉妙叶和船上所有的女孩,“爱情惟一有效的魔法就是爱情本身。”

蓝月儿在船上最好的朋友是但梦三,她爱跟他聊天,有心事也会告诉他。然而,那跟她和这些女孩子之间的情谊是不一样的。有一次,她跟妙妮一起洗澡,看到妙妮深深的乳沟,她问妙妮说:

“这是什么?”

“用来夹死一只蚂蚁。”妙妮笑着说。

一次, 她看到妙叶尿尿时有血流出来,吃惊地问她是不是受了伤。

“你长大之后也会有这个。”妙叶告诉她说。

她从这些年纪比她大的女孩身上看到了女人每个月的变化:情绪有点不稳,乳房涨痛,身上散发着微微的腥味,刚巧要到岸上表演的话,那些狗儿会追着她们,嗅她们身上的味道。

这股气味是会传染的,由于女孩们都住在一个大寝室,只要其中一个人的月经来了,邻床的女孩很快也会来月经,然后会蔓延到整个房间。妙妮和妙叶更不用说了,她们第一次月信来潮,是在同一天。

蓝月儿不能跟但梦三讨论这些事。她既害怕也期待那一天的降临,担心上岸时那些狗儿会追上来嗅她的裙底,舐她的脚跟。

那些每个月从子宫里流出来的血,让一个小女孩成为少女,是成长的欢庆。蓝月儿做梦也没想到,当那天来临,迎接她的不是一场欢庆,而是地狱的七重门,人进去了就逃不出来,从此以幽暗为滋养,以血为食,活着犹如死去,却永远不能死去。

那年,她十五岁。

那个凄苦的九月天,半夜里,她在睡梦中全身簌簌发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股热流从她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