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部分 (第1/4页)

“杀呀!”

马兵,步兵,牌面,牌尾,都被这久违的胜仗鼓舞,一路呐喊着追杀下去,塘河上,天国水师那几条大小不一的划子,也顺流直下,船上水手,一面摇旗,一面跺着脚,使劲地助着威。

“前村石垒坚厚,洋枪、洋枪……”

宁王当先陷阵,本已追杀得不见了踪影,此刻却一阵风卷回来,气喘吁吁、没头没脑地喊着。

慕王望着他手里被打穿两个圆孔的春秋刀,胜旗一举:

“穷寇莫追,就地扎住!”

清人的旗帜已远远地只能辨得颜色,村里除了太平军兵将,就只剩了半圈残垒,一片空屋颓垣了。

一些初上阵的圣兵犹在眉飞色舞地回味着刚才的胜仗,老兵们却已裹好伤口,默不作声地掘起了堑壕。

“花斑,这是何村?”

“禀慕王千岁,此地是梅村,东距东亭四九,西北距锡金七九(5)。”

慕王吁了口气:总算与忠王、侍王大队会合在即,忠王亲临,诸路会剿,这一仗,怕是不会再败了罢?

一阵马蹄声碎,宁王领着几个将佐驰到近前,翻身下马:

“王兄,四周都已踏看,斥候哨卡,也都安排下去了。”

慕王微笑着拍了拍宁王肩头:

“好王弟,不愧是斩过勒伯勒东的独眼龙,今日此仗,除了航王叔的尿壶阵,就该是王弟尔的首功了!”

宁王的脸色有些苍白,听得此言,脸上绽出一丝笑容来,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捂在胸前,捂在那贴肉密藏的小玉佛上。

张大洲顺着塘河匆匆走来:

“禀千岁……”

慕王皱了皱眉:

“不是让尔去请航王叔过村议事,如何一个人转回?”

“禀千岁,航王千岁有谕:‘天朝水师军律,战非全胜,水手不得过船登岸,这水师军律,还是癸好年间,我亲自拉了许将军面禀东王议定的,我若自身带头犯条,如何服得众?’这老爷子,真是油辣子,越老越辣火。”

慕王笑了笑,旋即又不笑了:

“康王、比王二位呢?如何不过馆和傩(6)?”

几位天将面面相觑,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一个个都只摇了摇头。

“我伲娘哉,炮好歹勿响哉!”

一座拆了半边屋顶的破屋前,蚕花一面喘着,一面抚着怦怦直跳的心口。

她便是这村里的女孩儿,这便是她的家。

早在官兵前队跑到这村里,拉民伕,拆屋子,修石卡炮台的时候,村里的老老少少,就一夜里跑了个干净,都躲进了村外的苇塘桑林,两三年了,官兵跟长毛,又不是第一回在这里打仗,谁不知道厉害呢?再说,这次还有红头发绿眼睛的洋鬼子,和桅杆尖尖会冒烟的洋火轮呢。

本来大兵们没开走,他们是不会冒险回来的,蚕花这样十七、八的大姑娘,就更不敢了。

可不敢又咋的?炮打了三天三夜,大人可以忍,重病的娘亲,三岁的弟弟,如何熬得住呢?

她定了定神,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这才蹑手蹑脚地摸进屋去,在灶眼里摸索着,去寻自己藏在灶灰中的几个红薯。

“阿唷!”

腰眼忽地一紧,已被不知什么人的一只胳膊从后揽住。

“勿要,勿要哉!”

她哭喊着,使劲地挣扎,那只胳膊很有力,怎么也挣不脱。

“莫叫,莫叫么。”

身后,一个中年男子粗重的外乡口音。

蚕花更慌了,死挣不脱,情急生智,低头一口,狠狠咬在胸前那只大手上。

“啊呀!”

那男人吃痛放手,蚕花一挣而脱,疾步向外便逃。

不料那人身形矫健,竟一抢步,挡住了屋门去路。

蚕花差点一头撞在那人怀里,急倒退半步,定睛看时,却见面前男人约有三十八、九的年纪,一头长发,用红绿辫线挽着,穿一身半新不旧,绣了些蟒蛇的黄粗布袍子,戴两臂叮叮当当,或金或银的镯子,右臂抱在胸前,手背上兀自留着渗血的牙印儿,左臂垂着,臂弯上缠满了绷带,正午的阳光透过半边屋顶洒下,照得他那张被硝烟熏花的脸孔阴一块,晴一块的。

蚕花看得害怕,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莫哭,莫哭!”那男人竟有些慌了:“莫怕,我是天国的千岁,千岁呢,女娃儿,你跟得我,保你今生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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