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 (第1/4页)

远处传来了鼓声和笛子声。牡丹向那儿跑去。一个女人正仰身躺在桌子上,她向上弯曲的两腿蹬着一个十来尺高的梯子。一个小女孩儿正在梯子空中上下钻。一个男人,显然是小女孩儿的父亲,在敲鼓收钱。四周围看得啧啧称奇的观众正往地上扔钱。随后小女孩儿爬了下来,母亲也坐起身来。

鼓手现在越打越起劲,催动精彩的节目。小女孩儿拿起一支短笛,吹出尖声的曲调。她母亲脸上擦上粉,红胭脂涂成圆圈儿。开始边唱边舞,别人也参加了歌唱。观众都知道这是凤阳花鼓歌。牡丹也和别人一齐唱起来。人人都一边拍手,一边踩拍子,扬起了地上的灰尘。那个女人用力摇动她的臀部,这个歌那轻快动人的节奏,由鼓声衬托就越发明显。观众很喜爱,要求再唱,又吵又闹,笑声不停。

牡丹这次游逛,至为快乐。在挤来挤去的群众当中,她觉得非常投合她的脾味。这时小姑娘尖锐的笛子又吹响了,声调儿很优美,好像由蒙古大草原上飘来的一样。

〖我的心肝儿,我爱你,

我的心肝儿,我爱你……〗

这短句在每一首歌里重复着唱。牡丹的身子不由得随着摇摆。这个歌调,柔软优美,虽然不够明显,但是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是来自阿拉伯的。鼓声随着歌唱,停顿之时有笛声填补空白。到结尾时,拍子渐快,真是动人肺腑,挑动人的渴望思念。最后鼓声突然噗通一响,歌声停止,牡丹惊醒,不由吓了一跳。

牡丹这样乔装出游,混迹于低级汗臭味的大众之间。她看见了一个茶馆儿,上面搭着席棚,她就走进去坐下歇歇脚,似乎是满腔心事,却又茫无头绪,只觉眼中几乎掉下泪来。她到底在追求什么呢?自己也不明白。她只觉得心中有无名之痛,只觉得极端的缺乏什么,缺少什么。她露着玉臂,紧身的上衣和裤子,真是年轻漂亮。男人们在她旁边成行的走过,有美的,也有丑的,有肌肉松弛的,也有肌肉结实的。每逢她一个人出去,到茶馆儿里一坐,似乎沉思,其实却一无所想,这时总有人向她搭讪说话。不管年轻的或是年老的茶房,总是以无限温和的微笑向她这么一个俊俏女人说话。她坦白自然,平易近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她是了解男人的。她并不是在男女之欲上需要他们,她只是喜爱富有男人刺激性的那种平易自由的气氛。难道她是寻求一个失去的爱人?还是寻找一个求之不得的理想?

那年春天,孟嘉从都察院的朋友口中,听说一个盐务走私的巨大案子即将侦破。其中牵连到扬州一个出名的盐商,他和高邮盐务司勾结,利用官船偷运私盐,藉以逃避重税。一个姓薛的盐务使和若干厘金官吏都涉及这个案子。那就是说,若是正式起诉,不但罚款极重,盐商要流放,薛某一定要判多年流放,甚至要判死刑。关于阴谋勾结的资料,已经在当地搜集到不少。薛某和该名盐商被控以盗窃国帑,知法犯法。究竟如何,那就看这个案子怎么样办了。倘若证明罪行重大,薛某可能秋天在北京城斩首示众。

自然,这个案子会株连不少。盐商杨顺理正在拼命挣扎,各方面活动奔走,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势力很大,但愿钱能通神。他已经派有私人代表来到北京,奔走门路,但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御史刘铮,是为官清正克尽职责的人。不知他名字那个“铮”字,是官拜御史之前的书名,还是做御史之后新起的。不论如何,“铮”指铁之刚利,如铁之铮铮,又喻人之刚正不阿。这件案子无法疏通,杨某的代表深冬时来京不到一个月,即南返扬州。

在二月中旬,薛盐务使和商人杨顺理即已逮捕归案,拘押票已经发出,要传好多主要关系人或证人查问,他们的供词都记录在卷。凡与官方合作的,如妓女宝珠、小桂花都予释放,但仍在官方监视之下。

这个案子与牡丹的关系是够近的。重要的证据当然是她亡夫亲笔写的日记和账目。虽然铁证如山,薛盐务使和其他人等仍继续否认予闻此事,把责任全推到几个低级员司身上,那几个低级员司家人的生活则由富商杨某答应负全责照顾。

主要的证据,现在即在梁孟嘉的手中,不过已经抄写了一份送交了都察院(都察院负有今日检察长之权,对皇帝的所言所行也有诤谏之责)。本案现在正在江苏当地审理,很快即由府至道,再到驻在南京的巡抚,最后是到大理院。孟嘉向主办此案的御史再三请求务必以供词为主,以个人情面为他堂妹恳求,日记部分最好不必涉及。因为他堂妹不顾亡夫声誉,已将此日记呈交官府,也算是一功。虽然费庭炎的名字也被牵连在内,但对死者,或荣或辱,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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