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1/4页)

李斯,于他而言……到底不是寻常的臣子罢。

“丞相长朕一十九岁,”突兀地,在她一旁半醉了酒的大秦皇帝,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她微微疑惑地看向他,秦皇抬目回视,面上酒意未散,目光却清明得没有一丝迷蒙暗昧“恰是朕长扶苏的年纪。”

闻言,阿荼不由一时怔住。

她微微垂眸,细想起来,李斯入秦正是在三十五年前,十三岁的秦王初初承位之时。

他师从荀卿,怀经天纬地之才,抱安邦治世之志,初到咸阳便得了相国吕不韦青眼,任以为郎。

身为大秦郎官的李斯,第一次见秦王时,那只是一个不豫军政朝务,被架空了所有权力,金玉棋子一般贵重无匹却任人摆布的少年国君。

那时候,吕相国权倾朝野,炙手可热,而年少的秦王,却只是众人眼中一个稚嫩而无助的孩子。但李斯,却是抛了近在眼前的名利,坚定而固执地站到了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身边。

之后三十余年间,李斯为长史,为他谋划伐嫪灭吕,重掌乾纲;李斯为客卿,为他定计离间诸侯,攻取六国;李斯为廷尉,同他君臣相得,共商国是。

终于,他一统九州,阐并天下,以和氏之壁制为传国之玺。

他晋位为相,亲手在玺身刻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八篆字。

他是功过五帝、地广三王的秦始皇帝,而他,则是居功至伟的大秦丞相,秦皇眼前第一人!

这个人长他十九岁,三十五年相辅,三十五年相佐,三十五年相伴,名为君臣上下,实则如父如师。

光阴荏苒,人事易变。到而今……竟连这样的人,也信不得了么?

阿荼思及此处,一时默然。

秦皇却未再言语,自失地摇了摇头,复执起铜壶,仰头开始灌酒……一壶饮尽,又去炉上铜鐎里复挹了一壶,接连倾杯痛饮,丁点儿节制也无……

这一天,秦王醉得很沉,横卧在熊席上便睡了过去,面泛酡红,不时发出微微的清酣。阿荼原本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的,但渐渐自己也觉倦意泛了上来——自去年上,她便极容易犯困,时常无知无觉地就伏在案头睡了过去。

此时,这倦意愈来愈浓,这一回,她却不想唤莆月她们来。

阿荼扶案起身,略略几步,就走到了酣睡在地的秦王身侧。她缓缓在他身边侧卧了下来,将头靠在他肩上,双手拥着他右臂,静静地看着这人酒晕酡红的面容好一会儿,神色里现出几分浅淡的欣然,既而安心地阖眼睡了过去。

——此生,她也终于等到了他愿意在她面前任意醉酒,毫不设防地倾吐心事的这一天……尽管,已等了太久太久,彼此年华向晚,双鬓已斑。

两年后,咸阳宫,清池院。

正值暮春桃月,恰是甘棠花开。

庭中这棵甘棠树,自当年阿荼从蘩莠丛里移栽出那株小小的幼苗算起,已有三十二年的树龄。如今高愈五丈,繁绿菁叶亭亭如盖,恰值花时,一树繁白尽绽,细碎如星,璀璨烂漫。

阿荼一身缥青襦裙,薄底木舄,一挽长发绾作螺髻。她扶杖缓步走到了树下,微微仰头,看着一树甘棠花开似雪。微风过处,漫树枝叶婆娑,细碎的白瓣儿簌簌而落,打着旋儿翩跹着缀上她的发髻、肩头、衣裾……

阿荼伸出手,几片晶莹欲化的雪白瓣儿便落在了她手心里。

又是一年甘棠花开,扶苏离开二载有余,北疆捷报频传……这个孩子,从来也未让人失望过。

而皇上,半年前御驾东行,而今……该过了平原津,将到沙丘了罢。

想着想着,阿荼便开始觉着有些倦意涌了上来……她困乏嗜睡的症状,自三年前起便日渐一日地重了起来,现如今,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许多要多……白日里能清醒一两个时辰已是难得,精力亦是愈来愈不济了。

宫中的医者来过许多回,诊过脉后,只说宜静养休憩……她心下清楚,这么说,便多半是无冶了。

阿荼倒是日日过么轻松惬意,从来也未拘束过自己,无非是伏在案边看书、或倚在树下赏花时倦极而眠,莆月她们扶了她回屋而已。

只是——她心里清楚,总会有一天,这么睡着,就再醒不过来了。

尤其近几日以来,似乎连扶杖走路都开始有些吃力……又一涌倦意袭来,阿荼只得放下竹杖,缓缓倚着甘棠树高坐了下来……

她微微抬眼,满目漫绽,繁花似雪,灿烂得几乎晃了人眼。树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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