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 (第1/4页)

神色尽量显得若无其事——也不知川少奶奶知不知道,她的池州口音在休宁人的耳朵里,总是显得土气。下人们都常在厨房里偷偷地学舌笑她——自然,哥儿讨厌川少奶奶,否则这些下人们也不敢如此猖狂。

三姑娘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实在受不了大人之间无聊的对白,走路的样子滑稽得令人心疼,小手在川少奶奶的玉佩上扯了一把,委屈地仰着脸。

川少奶奶整个人顿时融化了一样,嘴角还没扬起,眼神就笑了:“嫂子给你带了马蹄糕来,刚刚出锅的。”

“我娘不让我吃。”三姑娘抱住了川少奶奶的腰,脸也埋了进去。

川少奶奶不声不响地,驾轻就熟地把小女孩搂在怀里,甚至轻轻阖上了眼睛。这是令秧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举动。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二人变得这么亲厚的。

令秧有些心酸,她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身边怎么说也还有云巧;如今,川少奶奶却只有个三姑娘。

当天晚上,蕙娘命人将三姑娘阁楼上的闺房挂了锁,还将一楼通上去的楼梯门也关了锁上,又将老夫人房中的婆子抽调了两个来,命她们好生看着,不准任何人送吃的上去。众人见蕙姨娘是真动了气,也只能遵命。令秧想要过去劝解,却被连翘拦住了。连翘柔声道:“夫人是心疼三姑娘没错,可是满院子的人看着,难保有人觉得夫人是在借着管教三姑娘这个由头,想杀杀蕙姨娘的威风,那多没意思呢。”令秧瞪大了眼睛:“你发烧了不成,好端端地说起哪家的胡话来了?”连翘微笑:“夫人别嫌我多嘴,那起好事的人哪个不是无风都要掀起浪的。按理说,眼下府里主母本来就是夫人,老爷房里的儿女无论嫡庶,怎么管教都是夫人说了算的。可偏偏三姑娘是蕙姨娘亲生的,夫人现在过去说话,旁人自然要看蕙姨娘的好戏,蕙姨娘若是不听,他们觉得夫人在府里只是个摆设;蕙姨娘若是这次看了夫人的面子,那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说了——蕙姨娘管着家已经这么多年,什么事情宽了什么事情严了,难免有人记恨。他们会想着老爷去了一年多,夫人终究要动手牵制住蕙姨娘,到时候万一有人跑来在夫人面前邀功,告状……夫人可就不得安生了,还会坏了跟蕙姨娘的情分,夫人说是不是呢?”

令秧愣了半晌,直到她确信已经弄懂了连翘的意思。她看着连翘,像是吃东西被噎着了一样,拍拍胸口:“连翘,你最知道,我心里哪儿装得下这么多?”连翘浇着多宝格上的一瓶杜鹃,没有回头:“夫人若真是心里装得下这么多的人,连翘就该把嘴巴用蜡封上,一句不会多讲。我知道夫人的心思不在这儿,但是该提防的总得提防些。夫人跟蕙姨娘如此亲厚,原本再难得也没有了……”她住了口,突然笑笑,“已经太聒噪了,夫人莫要怪罪。不过夫人放心,蕙姨娘最是舍不得三姑娘了——嘴上说着宁愿三姑娘饿死了省心,川少奶奶送去的那几盒马蹄糕,她可没让人收走。紫藤背地里告诉我了,有那些马蹄糕,三姑娘撑个一两天,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令秧也跟着笑了,她不清楚对于别人,承认自己的丫鬟比自己聪明,是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过对她而言,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只是盯着那瓶杜鹃道:“我记得谢先生好像说过,这种‘映山红’不好摆在屋里的。”“那我这就去换。”连翘抱起花瓶往门口走。“算了,开得怪好的,等这瓶谢了,再换别的。”令秧又叫住了连翘,“我也不懂,谢先生跟蕙娘说,杜鹃摆在屋里案几上没有什么不妥,只是除了映山红。”“是有什么不好的意思不成?犯了忌讳?”连翘平日里最害怕的事,似乎就是犯了谁的忌讳。“那倒没有——只是说映山红最该种在假山旁边,若是用映山红装点屋子,就俗了。”“不是忌讳就好。”连翘笑道,“横竖咱们府里本来就没有假山,这谢先生真是个怪人,夫人可见过这样的客,住了几天,倒指点起主人家怎么装饰屋子了呢。”“人家是咱们少爷的先生,有什么指点不得的。”令秧叹了口气,“怎么园里放得,屋里就放不得呢,我瞧着不俗啊,是我不懂吧,若是老爷在,能给我讲讲究竟怎么就算是俗的。”她突然又觉得没意思起来,垂下眼帘,抚了抚桌巾上的穗子,悄声道,“明儿个记得跟管园子的婆子说一声,往后就别往咱们屋里送映山红了,不用提俗不俗的话,就说我一个寡妇,房里的花儿也不宜太鲜艳。”连翘连声称是:“还是夫人思虑得周全。”

其实,令秧不愿意告诉别人屋里摆映山红太俗,并不是因为怕人背后笑她的狷介或者假充风雅,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非常在意谢先生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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