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部分 (第1/4页)

是啊,皇帝赵顼在这场天灾面前,在连续多日的应变无策,废寝忘食的折腾下,特别是在两天来闭门沉思中,完全感受到“上天示警”的威逼了:十月不雨,哀鸿遍野,市易榷兼,商贾怨道,朕失民心;华山崩塌,中枢不协,重臣箝口,谏台无声,朕失吏心;流民入京,朝野震动,谤起街巷,文人助澜,朕失士心啊!三年前苏轼在奏表中曾说:“存亡之所寄者,民、吏、士、军而已。”今朕四失其三,能视而不见形势之险恶吗?

赵顼看得清楚,这场天灾造成的局面,必将危害“变法”的执行。“青苗贷款”不可能满足饥饿黎庶的需要,“青苗法”也就会失去吸引力。官府所贷之款,将本利难收,若“追呼收缴”,势必招民怨恨,进而激起不测。城乡货物匮乏,百货流通已呈枯竭,将使“市易法”失去敛利功效,若再由市易务“控制开阖之权”,势必加剧市场供应的紧张,招致商贾细民的怨恨,使市易更加萧条。“方田均税法”、“保甲法”的推行,在灾荒年月,已非当务之急,强行之,徒耗民力,徒增民间惶恐而已。暂停“变法”以休养民力吗?退一步而顺应天灾的驱使吗?六年“变法”取得的一切都将丧失殆尽,朝野变革图强之志也许会从此而瓦解涣散无遗的。“变法”不可停!停止“变法”这句话是万万不可出口的。

皇帝赵顼在思绪混乱中寻找着出路。他毕竟是已经当了七年的皇帝,已经探知治理天下的一些奥秘,已有了一些手段。他要在“修善人事”中,不动声色地完成自己的设想:为渡过这场天灾,需要一批稳健持重的宰执大臣执掌朝政。司马光也许是最理想的人选,只有这位脚踏实地的“朝臣典范”才能养民生息,实现朕在这荒年之所托。可王安石如何安排呢?去掉王安石,不也是明显地抛弃“变法”吗?朝廷又将如何?这些都需要走着看!非常时期,任何决定,断不可操之过急,若骤然扭转船头,不唯船上划桨的船夫会惊慌失措,连岸上的看客也会惊诧失声,弄不好会翻船的。况且,现时居于船头的操舵者,是一位生性执拗、动辄拿把要挟的“拗相公”,谁知又会闹出什么样的事端来。先听听王安石的“应变之策”再说吧。

皇帝赵顼在运用皇权的收放予取上,已有了相当的经验,不再是三年前废黜众议,独尊王安石那么简单了。为了安抚怀有不同政见之臣,为了扩大自己施恩于天下的影响,为了借群臣之力牵制可能执拗抗衡的王安石,也为了给今后的收放予取留有回旋的余地,他决定接受翰林学士承旨韩维之谏,以“罪己自责”的方略,先放出一点风声,对群臣作一次测试。

皇帝赵顼在长时间沉默之后,终于抬起头来,从御案一端拿起一份文稿,望着中枢重臣,长长叹了一声,怆然而语:

“天久不雨,朕夙夜焦劳,奈何无才无德,‘上天示警’愈急,虽损膳自省,避殿自罚,仍不足以应天变。现唯有罪己下诏,广求直言。愿朕之中枢重臣,直言责朕,并遵诏颁行天下。”

王安石、陈升之、吴充、冯京闻声大骇,急忙跪伏于御案之前,俯首听诏。

皇帝赵顼读起诏文:

诏曰:朕涉道日浅,暗于致治,政失厥中

在皇帝赵顼其状忧形于色,其声悲切恳侧地亲自宣读诏文中,王安石、陈升之、吴充、冯京都在专心聚意地扑捉着从皇帝口中蹦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竭其心智地揣摸着皇帝的心机,都在悄悄地谋划着自己应采取的对策。

王安石在震惊中醒悟了:这貌似“罪己”的诏文,分明是对“变法”的全面动摇,分明是对执政失职的指责。而诏发朝野“广求直言”之举,分明是鼓励群起而攻。他突然发现自己已被皇帝置于千人所指的祭坛,将成为“上天示警”的替罪羊。他的心绪一时怆然。

陈升之在盘算:天旱成灾,上天示警,“变法”六年的火树银花,终于在涌入京都流民们的哀嚎声中凋谢了。朝臣惶惶,人怨塞道,计将安出?只能在“匡正阙失”中找出路了。而这道诏文,正是“匡正阙失”的前奏,其用意是要把天下舆论引向皇上所规划的河道。王安石也许会成为“匡正阙失”中的众矢之的。但是,帝王之心难以揣摸的,谁知这“广求直言”之举,是出于迷途知返的通悟,还是出于一时权宜的机变呢?等着瞧吧,别急于出头。

吴充为姻亲王安石担心,更为朝廷可能出现更大的动乱担忧。六年来,王安石的积怨太多太深了,已酿就了一座愤怒的火山,一旦喷发,会使其骨肉无存。但他毕竟是中枢主宰,毕竟是一位能够制约群臣的领袖人物。如果这具神像骤然崩毁,朝廷会怎么样呢?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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