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 (第1/4页)

脸庞。

沿这路走在世界正中央,青草围簇四周,像燃烧一般地持续生长着。河在不远处像燃烧一般地奔流,上方的天空像燃烧一般蓝啊,蓝啊。但我肉身平静。身不由己地走着走过很远很远,任这一路的情景在视野里重重堵塞。这是一条进行堵塞的路,是一条把人引向远离一切之处的路我不停地走,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已经走过头了,早已把那一家人抛弃在后面了不停地走,却每一分钟都想在路边茂密的草丛中深深躺倒,深深睡去。

走着走着就突然得知:尽头那一家人,住着已经无法离开的一个人,终生都在等待着的人。

有人却在我家帐篷里等我。在等我的漫长时间里,他独自面对琳琅满目的寂寞商品,想着自己的心事。后来当我终于回家,当我掀开帐篷门帘时,看到店里依旧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满架的商品如此寂寞。

当我已经回到家了,那人还在满山遍野地找我。他耽搁在一条路上,不停地走啊走啊,被那路引得再也回不来了。或者他正推开路尽头那家人的毡房木门,大声问着:“有没有人?”(文*冇*人-冇…书-屋-W-R-S-H-U)

有一天,妈妈也独自一人走上那条路。她拎着小桶,很久以后消失在路的拐弯处。等她再回来时,桶里满悠悠地盛着洁白细腻的酸奶。我嘴里喝着酸奶,心里因为不能明白与这酸奶有关的太多事情,而更清晰地感觉到了深刻的美味。

坐班车到桥头去

冬天实在太冷了。若是冬天搭坐在县城至桥头之间运营的那趟班车的话,紧紧地塞满一车的不是人,而是外套。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男人顶着沉重豪华的皮帽子,女人给大头巾缠得刀枪不入。孩子们更是被捆扎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圆乎乎的,胳膊腿儿都动弹不了。拎起个孩子往地上一扔,还会反弹回来。

班车只有一辆,来一天,去一天,要想搭这辆车进城或去桥头,得算好单双日。

但到了十二月底,大雪封路的时候,这辆唯一的线路车就停运了。直到次年五月份才能重新通车。因此,冬天里要去桥头的话,车只能坐到可可托海,然后再雇一辆马拉雪橇去桥头。

班车是一辆绿色的中巴,开车的师傅五十来岁,整天笑呵呵的。要是有人在路边招手拦车,他就一边踩刹车,一边嘴里“嘟儿”地发出勒马的声音。

另外他还给沿途的所有村子都取了绰号,比如铁买克村,他称之为“莫合烟村”,因为“铁买克”是“烟”的意思,而当地人一般都只抽最便宜的莫合卷烟。

至于什么“二杆子村”、“贼娃子村”、“尕老汉村”为何这样编排,就不太清楚了。

他那辆破车尽管到处缠满了透明胶带,还是四面漏风。暖气是一点儿也没有的,大家挤在一起紧坐着,每人嘴前一团白气。偏那破车又开得死慢死慢,一摇三晃荡,似乎随时都会散架。慢的呀,一路上让人越坐越绝望。

不管我上车之前去得有多早,最后得到的座位总是引擎盖子。因为途中每上来一个旅客,司机都会重新分配一下座位。谁教我年轻呢。好座位自然要让给老人了。

坐在引擎盖子上最倒霉了,因为司机是个大烟鬼,一路上抽个不停,把人熏得昏头昏脑。不过幸好是冬天,穿得很厚,倒也不怕硬硬的引擎盖子会咯屁股。

最怕的是冷,那个冷啊——冷得人一动都不敢动,觉得动弹一下都会瞬间露出破绽,让四面围攻的寒冷逮着个空子,猛地掏空掩藏在身体最深处的温暖。四肢又沉又硬,唯一的柔软和温暖只在胸腔里。我偎在蜂鸣器般颤动不已的引擎盖子上,蜷着腿,尽量把身子缩成最小程度的一团,眼观鼻,鼻观心,默念剩余的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忍受。这时,眼睛一瞟,看到旁边坐着的老头身上披的羊皮大衣垂下来一角。大喜,立刻捞过来盖在腿上。皮大衣这东西真好,又沉重又不透风,很快,上半身和下半身出现了温差。我袖着手,缩着脖子,继续默念剩余的时间。

可是,车到可可托海,那件救命大衣就要跟着老头下车了。可我还没反应过来,拽着大衣一角,不愿意放手。那老头扯着另一头,同情地看着我。我又拽了两下,才绝望地放弃。

温暖新鲜的双腿全部暴露在冷空气中,可以听到坚硬的冷空气大口大口吸吮这温暖时发出的“吱啦啦”的声音。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温差立刻调了个个儿。又因为上半身已经麻木不仁,而下半身刚刚进入寒冷中,还敏感得很,也就更痛苦了

可可托海是新疆的寒极,据说也是中国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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