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 (第1/4页)

的样子。

然后,小掘冷漠的目光就开始注视在车辕旁边站立着的杭汉了。他仿佛是在看他,又仿佛对他视而不见,这目光就是一种强梁式的语言。杭汉完全明白这种语言在此时此刻的全部意义——但他已经不是那个在钟楼上单枪匹马抗争着的热血少年了,他已经不怕在众目瞪陵之下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了。他轻轻地走上前去,接过小撮着手里的烟和打火机,他朝那两个宪兵深深地鞠躬,一点也不比刚才九十度的鞠躬要高,然后,他笑容满面地向他们递过烟去。他那种明显的奴颜婢膝的样子使那几个宪兵更为困惑,他们都是当时亲自到钟楼上去捉拿杭汉过的,他们都能认出他的面目来。他们一时还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九十度的鞠躬和鞠躬之后的一百八十度的对皇军态度的大转变。

他们只得再一次看看他们的小掘一郎大佐,他们发现他的马鞭子垂了下来,他们的刺刀也就垂下来了。小掘的确感到了胜利的快感,他要的就是这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效果,他就是要让杭州人尝尝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手掌的厉害。在杭汉低下头来的一刹那,他感到自己放他是放对了,虽然当时他可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出戏。你不是连自己的血统都不愿意承认了吗?可是到头来你还是不得不在这种高贵的血统面前低下自己的头颅。杂种!你害怕了,你怕死,怕吃皮肉之苦了;杂种,你让我看不起你,虽然我今日放了你,但我还会让你尝尝以后的厉害,我不会轻易就放过你的,等着瞧吧!

杭家的扫墓队伍就这样又往前走了,可是刚刚走过了那几个杭家的男人,小掘一郎的马鞭又举起来了。那几个宪兵一看,连忙又把刺刀横了起来,两匹马拉着的车子就又停了下来。轿帘轻轻地在清明的风中飘动着,明亮的风,清爽的风,和平的风…·

帘子微微地动着,不动声色地打开了,那个唐物女子就出现在帘门口,小掘的目光就迷离了起来。这个长长脖子的、削削肩膀的苍白的女子,面颊上依然有着不正常的红晕,长眼睛,迷迷蒙蒙的,长睫毛急促地抖动着,笔挺的鼻梁,下巴那么尖,像浮世绘里的那些极度幽怨的女子。她穿着的衣服色泽不清,深绿色中带着咖啡,咖啡色中又好像带着紫红。旧衣服了,是她的上一辈传给她的,她整个人看上去也就旧旧的,泛黄的,仿佛从久远年代中走来的影子般的人儿。她无声地下了车,看着小掘,像是一个哑人。“静女如妹“,小掘想起了中国《诗经》中的诗行。帘子又打开了,现在出现的是叶子的面孔。看样子她真已经把他给忘记了。很小的时候,在她父亲的露庭中,他看见过她,往事如烟,她现在却是一个中国人的弃妇了。小掘挥了挥手,宪兵们把横着的刺刀就都放竖了。盼儿又轻轻地无声地上了车,周围的人都微微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目睹着这一幕,车轮吱吱地响着,平静地过去了。那车座的下面,盼儿和叶子坐着的垫子下面,全是从孔庙转移出来的祭器。

小掘一郎没有能够和杭家最厉害的角色杭嘉平做一正面较量纯属偶然。他是已经看着两顶轿子缓缓地抬过来了,他看见了前面那一顶上坐着的贵妇,也看见了后面那顶轿子上坐着的西装革履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

看上去他比杭家的老大老三长得更有精气神儿。他坐在轿上,视线自然就和骑在马上的小掘平起平坐了。小掘想,这就是杭家老二的与众不同之处吧,可我还是要给你下马威的。你等着,下一秒钟,我就要让你从轿子上给我乖乖地爬下来了。

小掘的这一下秒钟却是永远也不会来到了。恰在此时,孔庙火速派人来报告了那里刚刚发生的情况。

关于大成殿的拆修,是已经由着王五权等一干人去做了的,但他们去了几次也没能够拆成,赵寄客站在大成殿内,誓与该殿共存亡。今日闹得越发凶了,王五权叫了几个人要从那石碑前拉走赵寄客,不料赵寄客自己倒没被他们拉走,那几个拉他的唆呷倒被赵寄客的独臂砍得抬了出去。王五权知道赵寄客此人在日本人眼里的分量,也不敢真往死里拉,想来想去,还是差了吴有到城门口来向小掘一郎叫屈。吴有也是一个晦气鬼,人人眼里都是破脚梗,好像赤膊上阵的事情少了他就不行,所以便宜也有他的,吃亏也是他的。此一番他上前去拉赵寄客,手都没碰到,鼻头血倒被打出,一时旧恨新仇,重上心头,见了小掘,免不了大呼小叫渲染一番。他这人又不会察言观色,又不知个中底细,一时性起,就把赵寄客痛骂一顿。可他又是一个不会切中要害的人,只管自己“没手佬,没手佬“地唤,这就由不得小掘心里不生怒。小掘一郎一入杭州,就把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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