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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德比基特别喜欢秩序这种东西,她要求每天需要拍摄的场景准备好后逐一按顺序拍摄,每天他们整点开始、结束工作;她对电影中出现的事物的严谨性追求到了让人发狂的地步,剧组里专门有两个就是被她差使去拍瑞典的每处山谷、泉眼处、树林、小屋照片的,当他们把照片带回来之后,她再细细比对、观察,在那几张在塔里看来都只是一团杂乱的树枝的山谷照片中挑来选去,写下近十页观察笔记后终于选定高潮部分他们影片的那股泉水要从何处涌出;她眼力极好,过第二条时哪怕一个花瓶被调试场景的场务挪动了几厘米她也一眼看出,干脆利落地叫场务再去挪回上一场结束时那花瓶该在的位置。 “第二件事,听我的指示。” 德比基在片场处于完全领导地位,这很不容易,因为好莱坞这个地方的人,这么说吧,就算是最有良知的那一个身上也有一股子看人下菜碟的劲儿。尤其是,德比基的行事风格实在让人苦不堪言,在剧组准备阶段,有时候她要搞清楚一件事情,那么所有人都要任她差使去做一些最琐碎的搜集资料工作,尽管哈利·韦恩斯坦为了她这部新片招徕的工作人员绝大多数都是老江湖,但你只要在她手边而她刚好有事情要你做时,她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奥斯卡得主,一切都要按德比基殿下的话来。 因为这,剧组的几个老资历看她不惯,他们面对这位面庞天真娇美、脚穿一双有蝴蝶结的光亮罗杰维维亚芭蕾舞鞋的年轻导演,开拍时甚至都不拿正眼瞧,准备给她个下马威。 摄影师卢辛·巴拉德对她不满尤甚,他得过奥斯卡奖,在这行业排名顶尖,韦恩斯坦花了大价钱才让他进组,他热爱摄影,同时又派头十足,然而有一天伊斯特·德比基让他去拍摄一些木屋素材时,他被她那平淡随意的语调激怒了,认为这位新手缺少对前辈的尊重。 第一天开拍时,第一个镜头准备期间,伊斯特·德比基亲自架好摄影机,她设计了几个非常复杂的机位来表现心怀不满的养女阴郁的心绪,准备采用长轨摄影的方式来展现这种深沉的感情,然后放入25厘米的镜片,仔细调试之后她面带征询地转向巴拉德。 巴拉德挑了挑眉毛之后神气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开始架设灯光和摄影轨道,一阵捣鼓之后,塔里发现巴拉德刻意地把轨道放置在了离伊斯特之前架好的摄影机非常远的地方,他仔细看过她发给每个剧组成员的详细分镜图,清楚地意识到这样下来根本拍不出她在那分镜图上画出的效果。 他不自在地发现剧组其他工作人员都看好戏一样地围拢过来,气氛越发紧绷,然而伊斯特·德比基仍然气定神闲地盯着巴拉德忙活,她一言不发,身体微向后仰,眼睛含笑。 巴拉德忙活完了,他“啪”地一拍手,然后叉着腰,唐突地对伊斯特说:“小子,怎么?” 她表情不变,镇定地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摄影机拉到那儿去?怎么不按我说的来呢?” 巴拉德眉毛挑得越来越高,脸上的肌肉凶猛地拧在一起,他死死逼近伊斯特,巨大的块头像山一样,唾沫横飞地叱骂到:“我什么也没改变,我他妈的要用50厘米镜片,完全按照你的要求,不过我要改成50厘米的,对,因为你的要求实在太他妈多了,我们速度太慢了!用50厘米能快很多!” 他狂暴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塔里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个对峙的人。 伊斯特·德比基好像没有什么情绪感知的器官一样,她的脸色出奇地平淡温和,蔚蓝的眼睛内那一片海洋一丝涟漪也无。 她轻柔地反问道:“要不然整个场景都改了吧?因为这样下来整个信息都错了,镜头一变,所有的意思都不一样了。” 巴拉德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像个炮弹一样猛烈地怒骂着,用了许多非常难听的词,他足足骂了五分钟,骂完了伊斯特·德比基的爸妈十几遍。 她静静地等待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注视着他,直到卢辛·巴拉德的气势越来越弱。 “骂完了吧?”她笑眯眯地问道,用非常婉转动听的嗓音非常轻声地说,“现在,把摄影机放到我告诉你的地方,不这样做的话,十分钟之内你就打包离开瑞典,这辈子都别回来,永远别和我合作了。” 他们目目相视,谁都不说话,卢辛喘着粗气,眼球暴突,太阳穴处青筋疯狂跳动着,拳头捏的死紧,牙齿咬得咔啦响。德比基眼神超然,带着神庙里贞女的脱俗气度。 终于,卢辛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去,他的身形都仿佛缩小了,在众人的注视中他默默无言地改变整个摆设,挪回了摄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