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部分 (第1/4页)

我只好走过去,心如鹿撞,脚步虚浮。这一套西方上流社会礼仪,我哪里会,又哪里惯。不知道董翩之前带来的那些女孩子都是如何反应的。

走到奶奶身前,完全下意识蹲在她身前,她微笑地轻轻抱抱我,我亦回抱着她,然后僵硬地在她脸颊吻了一吻。当嘴唇落在她满是皱纹却依然白皙的脸颊上时,她孩子一样满足轻笑的样子如水花漫卷波波漾开化解了我原本的尴尬。要到这么近,我才能看到她眼底的蔼然慈祥,浅褐色瞳仁亮亮清澈满是宠溺。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为这一双浅褐瞳仁如此温柔地注视于我。老年与童年一样,都是脆弱而无力的,能为自己主宰掌握的东西少之又少。我想起自己孤独而脆弱的童年,沉默中如斯寂寞,寂寞而无力,那种深深痛恨却不知痛恨什么的无力感几乎贯绝于我一生,令我无从摆脱只能屈从。而此刻这名老妇她如此孱弱,抱着我的双手因为类风湿改变了原本的纤长秀巧只见骨骼奇突,她甚至不能够站起来,却仍然可以笑得如此美丽安详。是什么令她这样?饱受病痛折磨远离至爱音乐风烛残年寂寞无力仍能如此美丽安详。而她眼底那抹柔慈更是我极陌生却本能想要靠近的东西,那是一双祖母的眼神,温暖而慈悲。被这样一双眼神望着,我须得动用很大气力才能使自己平稳宁定,方不至于掉下眼泪。这一双祖母的眼神呵。

她轻轻捧起我的脸,仔细凝神细看,嘴里低低赞叹,那些法语单词我听不懂却约略能够猜出含意,她是在赞叹我的年轻我的美吧。一个老人回望青春的赞叹,有欣赏有艳羡,却没有嫉恨。只是单纯的赞叹。我任由她看,她秀媚的眼眸与董翩何其相似。

董翩此刻亦在奶奶身侧望着我,直到奶奶放开我,过来将我轻轻扶起。“奶奶很喜欢你。”他道。牵住我手将我带至落地窗前,那儿摆着一架佩卓夫三角钢琴。

或许她喜欢你带来的所有女孩。我在心里道。

“平时都喜欢弹什么曲子?”董翩问。钢琴旁有一只曲谱柜,上下四层满满的都是曲谱。

我自嘲道,“打工妹有什么个人喜好。客人点什么弹什么罢了。”

“总是有比较偏爱的曲子吧。你不是说喜欢巴赫么?”

“他的曲子对技巧要求太高,我现在又这么紧张不适合弹他。”心里忐忑得要命,不远处坐的可是一位音乐家,即使她有最平和宽忍的眼神,但不代表她的耳朵也平和宽忍,“米佳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怎么样?”

“嗯,是他巅峰时期的作品。”他轻轻颔首。

“只是我很久没弹了。来广东这些日子更是连钢琴都没碰过不知道还弹不弹得好”我小声嘀咕。双手落在琴键上,以极快的速度弹了一个转调,作为热身。八十八个琴键黑白相映。音色美不胜收。佩卓夫,世界顶极名琴,捷克国宝,1864年由安东尼·佩卓夫创立,迄今已有一百四十五年历史。每一方木料都是穷十数年时间精挑细选,在被挑选造琴之前成千成万的木材堆积在室外,经春夏秋冬雨淋雪浸及阳光的天然阴干自然干燥了木材中所含油质,尔后去除变形的部份,剩下的就是制造钢琴最上等的木料。其音色浑厚甜美,圆润自然,中高低音各有不同的层次变化。弹奏时瞬间的爆发力强大。三个弱音P的声音就像针掉在地上那样清晰。被列为世界五大帝王级钢琴。价值连城。如果不是在这里,我一辈子也不会有幸触摸到这么好这么贵的琴键。即便冲着这架佩卓夫这一趟来得也值。我在心里暗暗慨叹。

“要不要谱子?”董翩俯身问。

“算了,就这样吧。”我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咬牙道,“反正是献丑!”

董翩轻轻一笑,“开始吧。”在琴凳右端坐好。我讶异看他。他丝毫没有想起来的意思,迎着我的目光又是轻轻一笑,唇角微抿一抹调侃,“不会紧张吧?我这样子坐你身旁。”

“就当再考一次级好了。”我微吸气,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第二钢琴协奏曲》的弦律。第一个音符响起,所有顾虑消解,过去时光重现,仿佛我又是那个细弱苍白的女童,在母亲严厉苛刻的挑剔中一遍一遍习练她指定的曲目。而其时以为的无休止噩梦如今我多么希望能再次置身其中。如果,如果生命可以重来,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违拗母亲的心愿,一定会好好自觉自愿地弹琴好好自觉自愿地考她希望我上的音乐学院好好自觉自愿地作一名乖女儿顺延她的希望向前而行。

佩卓夫的音色美如天籁。手指每一弹击都似林中流泉又似深山古琴,我的十指秉承记忆驱策,不仅将每一个音符都弹到,而且竭力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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