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部分 (第1/4页)

兄的话说是他们环保局的顶头上司直接领导,因为文笔不错为人又谦和,很快被调到负责工业的副市长身边当秘书。

我们默默走着。要到此刻我才注意到这处公墓景色如此清幽。石阶上有落叶,偶尔踩在脚下沙沙作响,沙沙作响中我想哈尔滨这时节一定满地黄叶天已寒凉了吧,爸爸妈妈的墓园里也一定长满衰草了吧,胡天八月雪连天,可这里是江南啊为什么也会有落叶。

下山路比上山路还难走,走一会儿我已经有点撑不住,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大概药劲已过了。宋师兄看我一眼扶住我手臂。大恸过后我不再觉得恸,我只是虚软,我虚软地轻轻对他笑一下笑问他嫂子还好么。宋师兄神色平淡看着前面,“我们离婚了。”

我怔住。几个月前我还收到他寄来的自费出版的《两系笺》。那本收录了他和妻子婚前几年所有情书的《两系笺》。在广州他和安谙第一次见面谈到过的《两系笺》。收到书时,我模糊忆起安谙知道书名的含义后怎样忍笑忍到面部肌肉抽搐的表情,让我抚着书的封面黯然许久。这不过才四个月的时间怎么就离婚了呢。他们可是相恋多年的爱人啊。

怪不得上山前在公墓牌楼下宋师兄神情有寥落。

许久,宋师兄轻声道,“她说她想换一个环境重新开始。”他太了解我知道我实在不懂得怎样用言语安慰人,并没指望我回答,停一下接着道,“毕业后她始终没找到自己满意的工作,或许是她太不懂得迎合与妥协,所以连着换了几家单位都觉得不适合。又嫌我结婚后不再浪漫不再体贴,整日不是忙于工作就是忙于应酬,出差回来也不再花心思送别致礼物给她,就只是随便买点当地特产,让她觉得,”宋师兄苦笑一下,“很幻灭。”

“那你可以改啊。”明明知道这样说很幼稚,但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怎样说,“你们有沟通么?”

“沟通过,也改过,可是日子过久了就是这样子,我不可能每天早午晚不断给她发信息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就像以前那样子。”宋师兄声音平平道,“我得工作。得开会。得给领导写发言稿。得陪领导下基层下现场。得奋力表现争取往上爬。跟领导吃饭再不能喝酒也得为领导挡酒,更不能拒绝领导的劝酒。陪领导打牌得故意输光钱包里所有的钱还得笑赞领导牌技高超。领导带我出去考察,到异地的洗浴中心、夜总会里,领导要找小姐我得及时读懂领导眼神中暗藏的心意身先事卒自己先叫一个再给领导叫一个而我做这些既是不想一路书念下来到最后平平庸庸混下去,也想给她一份平定富足的生活。一个男人,如果不能让老婆过上好日子,是很失败的。”宋师兄淡淡笑笑,“她总是那么任性,又满脑子不彻实际的幻想,看了一肚子书觉得世界就该像书本里描写的那样纯粹美好,觉得即使所有人都折堕她也不应该折堕,她永远都要是最后的纯洁天使。她想作最后的纯洁天使我就让她做,我跟她说你不喜欢出去工作就不出去工作。我会努力挣钱把你养起来,把你养得好好的。你愿意做家务就做,不愿意做就找家政工。你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只是不要让我还不起信用卡。但她还是觉得不快乐不满足。嫌我俗。嫌我工作后一天比一天俗。不再能够跟她偎在夕阳下的沙发里同看一部电影。她推荐给我看的那些她觉得好的书我也觉得无聊觉得闷。她又闻到我衣服上有香水味,以为我有情人,可那香水味不过是陪领导去歌厅小姐偎在我肩膀时所落。”

我转头看着宋师兄,看着他平静的淡淡脸容,就像昨天看着马师兄一样,惨伤无以言说。他们爱了那么久,情书写得感天动地,很多典故与诗词我看都看不懂,很多字更是见都没见过,字字句句全是切切真情。这么爱,也会不爱吗。难道那样厚厚一册几十万字的书还不足以证明爱留住爱吗。

宋师兄没有看我,“你不知道他们学文搞文的人,又单纯又固执,认准一个理,就很难再回头。”我想到安谙,安谙也是这样么?而如果我当初没有离开跟安谙在一起,我跟安谙又会如何?

仿似看到了我心里所想,宋师兄叹息一声道,“所以旖旖,离开有离开的好。这个社会这样污浊,到处都一样,便是想躲在哪间公司里纯粹做个技术人员也很难真的纯粹。你当初若没有离开,不知道会怎样或许还是在董总身边比较好,他那么强,可以为你挡住很多东西。放手爱虽然难过,但总比眼睁睁看着爱一天一天在现实里侵蚀消亡好。”声线转低,已没有了叹息,“就像她临走前说的,我们这些学环工搞环工的,或许可以挽救得了日益污染的环境,却挽救不了我们日益污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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