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部分 (第1/4页)

朋友,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乱得很,不是兵就是匪,好不容易找得一个落脚处,往往没有几日又要逃难,身上带的一点盘缠早折腾完了,她怀着身孕就这么颠簸来颠簸去,没吃过什么好的,肚子大起来了还要去接那浆洗的活来维持生计,孩子哪能不跟着遭罪啊……”

那些苦难早已经过去几年,可是现在再说出来却仿佛发生在昨天,习妈情难自禁老泪纵横,已经数度哽咽。丫丫本来已经渐渐止住了哭泣,她完全听不懂习婆婆絮絮叨叨在对那叔叔说些什么,只看到她不断在流泪,便伸出小手在那沟壑纵横的脸上去抹,稚言稚语学着大人哄自己的模样去哄她,说着说着自己却又跟着哭起来,霍展谦听到习妈的话,再看着这哭成一堆的一老一小,喉咙中的憋闷一直堵到了心口上,他俯□子想抱孩子,丫丫却再不买他的账了,扭着身子呜呜哭道:

“坏人……欺负习婆婆,讨厌你……呜呜……我发糖把你抓起来……呜呜……”

孩子的厌恶和挣扎更让他全身僵硬,他怕丫丫动到手上吊瓶的针头,连忙离远了些不敢再说话,习妈也安抚着她说没事没事,好不容易让小丫头安静下来,习妈哼着歌谣拍着她,她走了一通闹了一阵自然困了,便渐渐打起盹儿来,等她那长睫毛终于覆盖下来不动了,习妈才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向霍展谦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离远了些。

习妈讲的这些过去他能想象得到,乱世飘摇命如草芥,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挣扎着生存下来有多么的不易,可是真正听她描述出来,那样的震颤心痛却是自己都无法承受一般,他沉默了很久才有勇气接着问下去:

“后来呢,后来雪落是怎样成为黛绮丝的?”

习妈望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似乎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到了旧时那些暗无天日的年月,喃喃接着讲了下去:

“那时候我们苦是了苦些,但是勤快一点总也能勉强过活,丫丫生下来后雪落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可是不到四个月孩子就检查出来有病,丫丫时不时发烧,一发烧就转成了肺炎,孩子太小,喂药全部都呛了出来,非要去大医院打吊针才能好转过来,可是去医院好贵,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雪落四处借钱都要急疯了,后面实在筹不到钱医院就要赶人,她抱着孩子跪在医院门口求人,但是谁要理会她呢,如果不是那时候遇到洪五爷,恐怕我们也早就没有活路了吧!”

“只是五爷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白白给钱呢,拿了他的钱,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啊,雪落有什么办法,只得按了手印去他的歌厅里唱歌还钱,那些有钱人非要让她陪着吃饭跳舞,她又哪里能够说一个不字,她每天穿戴得漂漂亮亮的,看起来是一身光鲜,可是常常回来关起门一个人偷偷哭得气都喘不过来,她每天着魔似的练习唱歌跳舞,总想多赚一点钱给丫丫存着,她也着魔似的练习摇骰子摸纸牌,人家说那些玩意儿学得好就可以让人少欺负些……”她掂起袖子又去拭眼睛,却越擦那泪水越多,“她在那些地方出入以后便再也不愿意抱丫丫了,她总是不断地洗手擦手,总说她碰过的东西不能让孩子碰,谁违反了规矩她都要发火,丫丫觉得妈妈不喜欢她,可是我知道那傻丫头其实是嫌弃自己脏,不愿意孩子沾到半点她身上的味道……”

霍展谦仰起头来深深吸气,或许只有这个姿势才能让他不至于太过失态,但仍旧无法抑制地红了眼眶,他知道自己的辜负和她的恨,可是这一刻才能明白自己的辜负伤害究竟有多大,她的恨究竟有多深,教自己的妻子受这样的痛苦,教他的雪落受这样的痛苦,他握到手中的一切都没有价值了,从六年前失去她的那一刻起就早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习妈继续说着:

“那样的日子过了一两年,直到后面遇到二少爷才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了,二少爷他权大势大,围住了五爷的地盘叫他们把雪落交出去,雪落求过五爷,可是五爷哪里会为了她和二少爷翻脸?所幸……所幸二少爷也不是以前那性子了,他对她们母女俩很好,虽然有些事他千不该万不该——”

“对她们母女很好?”听习妈提到霍展鲲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声音中有压抑的怒气,“当年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雪落和丫丫又怎么会受这样的罪?”

习妈向来对他恭恭敬敬,这时想起这些年受的苦难实在忍不住第一次质问了他:

“那么大少爷你呢?你能听能言,听进去的却只是冯姨妈和冯茉儿的谗言,不愿意帮雪落说一句话,甚至签了休书赶她出家门,难道你都没有想过赶了她要她怎么过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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