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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嶙他居然拿你们来威胁我……他明明知道……”顾拾慢慢地道,“这让我如何忍得下去?”

他的话音很平静,颈项上的纱布却渐渐渗出了血。阿寄朝他靠近了一些,伸手去碰了碰,指尖便沾上了铁锈般的血污。顾拾的眉头皱了皱。

阿寄抬眸看着他,“你……要好好养伤,我们可以多留几日。”

“待我养好了伤,”顾拾道,“你想去哪里?”

她好像犯了难,一时没有说话。

顾拾笑了,身子往后靠在了橱柜上,“天子出逃,《春秋》书曰奔。”

她抿住了唇。

这时候张迎捧着两只烤红薯也过来坐下了,递给两人道:“郎主、姐姐,小心着烫。”

他自己也拿了一只,一边小口小口地嚼着,一边含糊着道:“郎主、姐姐,我有一句话,那个姑妄言之,你们就姑妄听之吧。”

两人都朝他望了过来。他一个紧张,就被红薯块烫了喉咙,半晌咽了下去才道:“其实你们在宫里,过得一点也不开心,郎主不想当皇帝,姐姐也不想做皇后。既然明知会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去做呢?以后不如就远走高飞,再也别理这些事情啦。”

顾拾看了看阿寄,复对着张迎笑道:“你倒是想得很开。”

张迎吐了吐舌头,“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郎主你若不走,又还能怎样呢?”

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这意思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

☆、第64章

白日里的炎热; 到了夜晚也渐渐地萧凉了。几人在太学的精舍里找到了床榻; 草草地和衣而卧; 因为太过劳累; 倒也睡得十分踏实。

外厢传出张迎的鼾声。顾拾和阮寄睡在里间,孩子躺在夫妻两人的中间,双手双脚将被褥搡开; 摊着成了个大字形。迷迷糊糊间阮寄翻了个身,下意识地给孩子盖上了被褥; 又将手放在孩子背上; 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拍哄着。

顾拾抚着颈上的伤口,慢慢地坐了起来。

月光疏疏朗朗; 透过破落的窗牖照射进来,女人和孩子的睡颜俱是静谧安详。她今日刚刚杀了人,许是她生平以来第一次杀人,他清楚看见了她眼中破碎的恐惧——

可她最后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好像就让它这样悄无痕迹地被埋葬掉了。

她不应该杀人的。她的手应该用来绣花写字,那双温柔而荏弱的手……不应该举起了刀。

他过去总是很想知道阿寄忍耐的底限在哪里。如今他果真知道了; 却宁愿自己从没有将她逼到这个地步。

白日里听见的吵闹仿佛还在脑仁里嗡嗡作响,搅扰得他不得安宁。

“你们还不知道?皇帝和钟将军不是一条心,皇帝早就把我们卖给叛军了!”

“是啊是啊!若不是皇帝有意漏了消息,钟将军怎可能渡得过长江?”

……

他曾经问阿寄:“你相信吗?”

她最终也没有回答。

他双手捂着脸; 月光底下,发出一声苦笑。

***

柳岑的本营驻扎在雒阳城东北方,南边的这片废墟不在要道; 他们尚顾不上,但也不知几日后就会包围过来。顾拾等人在废墟里歇了数日,吃完了那些红薯,孩子饿坏了,每日里哇哇大哭,阮寄虽然不说,但顾拾也明白,是因为她自己没吃上多少东西,所以没法喂饱孩子。

他同张迎计议一番,轮替着出外觅食。在城郊可能会遇上柳岑的兵士,还不如往雒阳城内来回。谁知这时候,柳岑当真开始攻打雒阳东边的中东门了。

邻近城东的街巷已是荒无人烟,人户逃窜,剩下走不动的老弱被钟嶙的官兵抓出来,驱赶到东边的城墙下去守城,那就是做牺牲的诱饵罢了。钟嶙还派人在城内四处抓丁,从昼至夜里坊间哭声不绝,男人们被拖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顾拾从南往北掩着面匆匆而行,与他擦肩而过的逃难的人们都是满面菜色,这座都城已断了漕运,城外的常平仓亦被敌军占领,要寻找吃食并不容易。他走过几家酒馆肉铺,不敢相信这座城在一年前还曾让他觉得充满希望。

他带着所有人离开了一无所有的长安,所造出来的却是一座一模一样的长安。

可是……可是他再也不想体会当初站在长安东市上的心情了。

他的手伸进衣中,握住了那半只藏在心口上的虎符。这是他被钟嶙关起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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