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部分 (第1/4页)

孔庙祭祀至圣先师,朗声道:“民十四秋,为学生卢作孚创办之民生公司募股事——合川举人向大足举人敬酒!”

说罢,他硬生生跪下,将酒捧至大足举人面前。

大足举人心头那一份快意,直如自身已化作《七侠五义》中快意恩仇的豪杰,他看定膝下的石不遇,字字分明地说:“石不遇啊石不遇,你也有今天!”

“有今天就有今天!”

“你可知孟生我为何要你石生敬酒?”

“你不为饮酒,只为吃醋!”

“还敢嘴硬!”

“你可知我为何向你敬酒?”

“嗯?”石生这一反问,竟问得孟生一愣。老实说,孟子玉本意只要石生敬个茶低个头便算了事,见石生竟下跪敬酒,孟子玉大出意外,这时被石生一问,才恍然大悟,“莫非石生是为了你那……”

“是也,正是为了我那学生!”合川举人也毫不含糊,双目圆瞪,倔强回应。

物极必反。人间多少物事,都跟戏台子上差不多,每每行至极处,陡然一转身反转过来。其动因往往只是一句唤,一声哭,或竟是今天在川军28师演武场凉棚中合川举人这一跪。

“我是不是有点疯?”认了那一股后,孟子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小声问走进凉棚的陈书农。

一年后,民生股份有限公司股东孟子玉向石不遇说起导致他当场决定认股的原因时,依旧摇头直笑:“我的老冤家石生你都能放下前嫌、抹下老脸,硬生生屈下膝盖相求于我,还不全是为了你那学生卢作孚?这个卢作孚,酷似当学生时的你我,更远胜过你我。甲午之耻,庚子之恨,这一路过来,往事哪堪回首?结伴进京公车上书之愿,川省保路同志之志,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桩哪一件在你我手头做成了?看眼下,白须过胸、黄土过膝的你我,又怎能让日后一定能做成你我一生理想的、甚至能承载这个国家明日希望的学生,因为我们的一己私仇而受挫?”

那一天,陈书农也认了一股,说起动机,这位川军师长像他手头的那杆新式步枪一样直来直去:“民国十五年秋,敝师正驻防合川,卢作孚先生发起民生公司,敝师长认定卢先生实在是一个有守有为的人,乃率先赞助,入股,同时又劝导各将领幕府入股。”

合川药王庙年代久远,不过近些日子来焕然一新,门口新挂了牌,是合川著名书法家何静庥魏碑体书“民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

这天,药王庙前,曲先生正激动地向众股东宣读着卢作孚从上海拍来的电报:“……功率112马力,速率14。8公里,总吨位70。6吨,长22。86公尺,宽4。27公尺,深1。52公尺……”

“曲生,你这外国一米是多长,敢比我中国一丈还长么?”举人问。

“石生,3。3333米才相当于中国一丈。”

举人得意地说:“我中央大国,岂是周边的蛮夷洋国可比——随便一丈,比西洋三米都长!”

曲生读完电报:“我民生公司第一艘船,定名——民生!”

九死

明日天一亮,就要闯青滩,据幼时曾随宝老船出小河进大河下岳阳进洞庭拉过一船纸扇、纸伞货的宝锭说——大郎二郎不是滩,青滩才是鬼门关。卢作孚知道,继大足刑场、合川死牢后,自己最大的一回生死劫,就在明天。比头两回更令卢作孚感觉沉重的是,这一回,担在自己肩膀上的,是一艘船、一船人的生命,是一个实业、一群股东的生路……

1926年6月初,“民生”轮船在上海下水,溅起浑厚浓重如油画的江水。订购轮船后,先期从上海赶回合川创办民生公司电水厂等各项事业的卢作孚决定亲自去上海接船回家。

是日,合川大郎滩无字碑前,民生公司同人送别卢作孚。碑下一块如屋大的巨石被浊浪哗然冲入险滩。众人一眼望去,一江洪流如开锅的水,江面上不见一艘船,正值洪水季节,封渡封船。

“洪水时节,船行极险,何况民生一只首航新轮!”顾东盛道。

“宜昌以上,土匪横行!”乐大年、宁可行谈之色变,“你一人如何对付!”

“说到对付土匪,倒真是天助我民生,早在年前,便为我预先安排下一人!”卢作孚一笑。

虽然亲手审定造船方案,对未来的船的尺寸、马力、吨位心中早已有了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勾画,可是,当走出峡口,第一眼望见已从上海上行至宜昌江边的这艘新船时,卢作孚依旧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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