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1/4页)

是恣意挥霍的权势的破损的牌楼,湮没的河道上被遗忘的腐朽的桥梁,神祗离弃的天祠里蛇洞迂曲的祭坛,未做成便腐蚀了的隐入虚无的阶梯。蓦地,传来石破天惊的巨响,那是禁锢的山洪冲出隘口的轰鸣?还是疯狂旋舞的苦修者高诵的骇人的经咒?大火包围的森林自毁的惨叫?可怕的喧嚣下面,流动着轻微的音流,好似火山喷发的熔岩,里面熔合着嫉贤妒能的窃窃私语、卑鄙的飞短流长、愚蠢的尖利的傻笑。那里,人像历史的纸屑,随风飘荡。火炬的光影中,他们满面是恐惧。一天,无端的猜疑驱使一个狂人一刀砍死他的邻居。不公正的裁决立即激起广泛愤怒的争吵。一个妇人绝望哀号:“唉,唉,我们迷失方向的儿子堕落了。”一个美女裸露着洋溢青春美酒的醇香的芳躯,格格地笑道:“区区小事!”二虔诚者坐在山巅皎洁的宁静中,不眠的目光寻觅星光的暗示。云团凝聚,夜鸟哀鸣飞翔的时刻,他说:“别害怕,兄弟,记住人是伟大的。”他们不以为然地说:“太初的力量是兽性,兽性是恒久的。诚实实际上是自欺欺人。”蒙受打击时,他们惶恐地打听:“兄弟,你在哪里?”听到的回答是:我在你身边。黑暗中不见他的身影。他们议论纷纷:那话音是陷入恐惧产生的幻觉。虚妄的自慰。在暴虐的荆棘丛生的大漠里,为占有海市蜃楼,人们累世经代地互相残杀。三云散天晴,东方地平线上跃出了启明星。大地的胸膛徐呼出一声惬意的长叹。林径上荡漾着绿叶簌簌的絮语,鸟儿在枝头唱歌。“时辰到了。”虔诚者肯定地说。“什么时辰?”“启程的时辰。”他们不解其义,坐着胡猜乱想。晨曦的爱抚渗透泥土深处,世界的根须里泛起生命的活力。一种轻微的声音传入大家的耳朵:向“完美”的圣地进发吧!这激动人心的崇高的声音迅速在人群中传播。男人仰望天际,女人合掌覆额,孩子拍巴掌嬉笑。红日在虔诚者的眉宇描了个金色吉祥痣。人们齐声欢呼:啊,兄弟,我们赞颂你。四旅人从各个角落出发——从尼罗河流域,从恒河之滨,从西藏冰冷的河谷,他们漂洋过海,翻山越岭,穿过无路的沙漠,在葛藤如网的密林里开辟道路,在城墙环护的都市大门前走来了。他们有的徒步,有的骑马,骑象,骑骆驼。有的战车上飘扬着中国的绸旗。皈依不同宗教的教徒诵念着不同的经文焚香前行。护卫帝王的军卒的刀戟寒光闪闪,擂响的鼓声如同雷鸣。托钵僧披着破烂袈裟,王公贵族身着耀眼的缀金缎带绸袍。健步如飞的求学的年轻人推着为学识的荣誉和高龄的重荷压得步履蹒跚的老学究。无数母亲、处女、新娘说说笑笑,托着盛放白檀香膏的圆盘,提着灌满香水的铜壶。行列里还有跛子,瞎子,病人,残疾人,娇声娇气、香水味儿刺鼻的妓女,出售神灵、道貌岸然的宗教商贾。何谓“完美”?!无人讲得清楚。以往所作的阐释,不过是在私利上粘贴高尚的标签,赋予无上的价值,为有恃无恐的盗窃带来无穷的机会,以龌龊肉体的不倦的贪欲构筑臆想的天堂。五乱石横卧的山路崎岖、艰险。虔诚者在前面带路,身后是强者、弱者、年轻人、老年人、统治者、半饥半饱的农夫……有的脚底起泡,精疲力尽,有的满腔忿懑,有的产生怀疑。他们计算迈出的步伐,不时询问:还有多远?虔诚者以歌声作为回答。他们听他唱歌,皱起眉头,但不敢走回头路。人流的惯性和朦胧的希望驱策他们向前。他们减少睡眠,缩短休息时间,展开互相超越的激烈竞赛,唯恐落后蒙受欺骗。一个个黄昏尾随白昼来临,一条条地平线落在身后。未知的邀请以看不见的信号向他们招手。他们的表情变得冷峻,抱怨越来越刺耳。六入夜。跋涉了一天的人们在榕树底下铺席坐下。一阵风吹灭了灯,稠粘的幽黑宛如昏眠。人群中呼地站起一个人,指着带路人吼道:“骗子,你骗了我们。”一个个喉咙迸发出严厉的责问,女人们咬牙切齿,男人们破口大骂。末了,一个胆大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击他一拳。一个个人站起来,拳脚相加,他失去生命的躯体倒在地上。死寂的夜,远处隐隐传来涧水声,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七旅人们惊慌失措。女人嘤嘤啜泣,男人厉声呵斥:“别哭!”挨了鞭子的狗惨叫一声,停止狂吠。长夜漫漫。男男女女激烈地辩论,谁应承担责任?他们吼叫,咆哮,行将拔刀动武的时候,夜色稀薄了,霞光掠过山峰,布满天空。他们骤然平静下来。太阳伸手痛惜地抚摸血迹斑斑的死者的安详的额头。女人们放声大哭,男人们双手捂脸。有人想溜之大吉,但脚挪不动,罪责的锁链把他与无辜的牺牲品拴在一起。他们痛楚地互相问道:“谁为我们指路?”“我们打死的人为我们指路。”东方的一位老人说。大家默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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