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部分 (第1/4页)

此时月光云后隐却,桌上火烛将尽。一点如豆光亮,随风飘忽,照着覆了几瓣梨花的供果,旁边空置的酒水,皆是无人问津。

……倒真有些应景的凄凉。

我苦笑了一下,俯身将杯中酒水泼散。

父母高堂,就当是不孝儿子,借花献佛了吧。

起身时忽察一记呼气。

那当口恰好阵风刮过,将残存的烛光吹灭,一瞬落了满眼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反倒让那本该轻微的声音重重入了耳。

我听到疾步走来的踏草声。

向着我。

声声快,步步乱。

少时修习的功法似乎全在这场大病中散去,使我于原地不能动弹,又或者那奔来的人有着某种奇异的熟悉,使我安心立定不作退却。

是上了年纪的女声,带着压抑的惊喜和悲切。

“小侯爷……”

身体凛然一震。

那突然而至的躯体带着激动的颤抖,将我扑住。不知是在夜风里待得太久僵了身体,还是冲过来的举动用了来人太多的勇气,一经接触,两人的分量就沉重压在左胳膊上,全然超出承受,拽着我一齐往地下坐去。

一起倒在蒲团上,依然紧抓着不放。半边屁股挨着地上的露水,使我冷得一个哆嗦,又来不及挪开。

“真不敢相信,小侯爷,小侯爷……”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月光,打量起语无伦次的人。

是个宫娥。看装束,比一般的宫娥身份要高,身形略胖,上了些年纪。也许是领班宫女一类的女官……却不是我认识的面孔。

不论过去或现在。

确认了这一点,我低低咳一声,将她推开。

“您认错了。”

清楚不带感情的否认,用力的推却,明显让她楞了一下。

“不会……”她重新发声,略微发福的圆脸依稀显露出惶恐和受伤的表情。“不会的,老奴不会认错……”

坚定又决然。豁出去般抠着左手腕,疼得我几像裂开。

再一次在记忆里苦苦搜索。这样的神情和称道让我觉得熟悉,可印象中,又确实想不起这个人。幼时的片段虽然久远,可拜天生的好记性所赐,身边人的音容笑貌,至今都历历在目。

没等能想个明白,身前的老妇人松开手,忽的膝行退后两步,在草地上一伏,就地行起叩首大礼来。

“老奴管素娥,原是太长公主贴身俾女,太长公主远嫁南方时,因为染疾未能随侍……先帝年间,老奴见过回京的公主和驸马……建通元年,建通元年老奴也见过小侯爷……”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即使立即捂了口,那突然一瞬的声音还是使得我紧张得站起来,迅速向门口看了看。

庭院深深,草木依旧。没什么动静。

“……管红姑是你什么人?”

我深吸一口气。

这句话脱口,若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就是傻乎乎的不请自入。可如今热血上头,情急之下,已顾不得那许多。

老宫娥哭得太厉害,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着实不易听清。“老奴的姊姊啊……当年,姊姊跟着公主嫁去了南方……伺候公主和小侯爷……”

是了。

我记起了。

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忘记。那位像老母鸡一样护仔,总在挨训后偷送饭来的红姑。那位做得一手好针线,却爱好给少爷扮作女装的嬷嬷。

……那位流着泪念天不公,又不得不在喃喃中闭眼的妇人。

她们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庞和身形,是以最开始,就迷惑了我的眼。

“小侯爷……您的眉眼,就和公主年轻时一模一样……那天液池边,老奴简直不敢相信,您还活着,您真的还活着……”

夜风大了些。

一天梨花,仍旧漫漫飘落,雪片般穿过身旁的低枝,静静落到地上,衣上,发上。突然间又想起了那句诗。

棠梨花映木樨树。

白梨,金枝。是谁良于弄墨,想出这么绝妙的比拟,点我来此。

清明思冥时。

无声叹息一句,环顾四周后,我伸了手去搀扶她。“没有小侯爷,莫再这样称呼。先起来吧。”

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必须在他人起疑之前结束这场谈话,我们没有多少剩下。

月光照不到的假山石后,没有感怀过去的闲余,只有匆忙的交谈,急切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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