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1/4页)

☆、来自风城 七

从新竹到台北,再往澎湖。客机起飞的瞬间耳鼻口的涩滞感让他晕眩,拼命吞口水、听著耳边哔啵哔啵响,思绪随著机身一同脱离地心引力。

记得那时候是八月底,完成所有新生注册手续後,程涵方也回国了,他们在九月中订下何卓安硕论的题目。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後,此时的何卓安对自己的处境更清楚一些了,他明白硕论归硕论,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帮老板做实验发paper、发paper、拼命发paper,和老板的研究内容相比之下,他给自己的题目好比是一块蛋糕。

老板回国的同时带来了经费和新的案子,同时间还有一个项目十二月中要有初步结果,加上国科会计画,工作分派下去後整个实验室又忙碌起来。除了做研究之外,这学期何卓安选了两门课,共六学分。这次没有和程涵方讨论,他对於未来的学习方向已经有想法。

很快,十月初,第一次Lab meeting结束,大部分人期待的中秋连续假期到来。

中秋节前一天何卓安和父亲去了一趟竹南,两人在母亲娘家留了一晚,隔天又回到新竹。何卓安事先向父亲报备:剩下两天假期他要去台北,几个大学同学说好找时间聚一聚。

父亲回说知道了,让他放假多休息多走走。

不一会儿,他又问:「对了,你那个朋友,锺念成,一阵子没听你提到他,他最近怎麽样了?」

何卓安回:「他在当兵,正好这几天休假。」

「怎麽去当兵了?」父亲愣:「没念研究所?」

「他明年要出国,出国前要先当完兵。」

父亲看著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麽。

临出门前,何卓安坐在门口穿鞋,忽然听见父亲说:「小安,你想不想出国?」

「爸,我没想那麽多。」他顿了顿,「我才硕一而已。」

「我们都帮你准备好了,」他听见父亲说:「我们存了五百万,送你出国念博士。」

他逃避似地低下头,丢下一句:「我还没毕业,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然後匆匆出门。

从那以後,何卓安小心地不再提起锺念成的事,与父亲的谈话也避著出国的事。

他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不若以往。自他回新竹後,他们相处时间多了,两人之间的语言却减少了。认识的人和邻居听说何卓安回新竹念书的事,都说:多难得的一个男孩子,这麽孝顺,愿意回家乡陪伴父亲。

何卓安却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自从母亲过世後,大部分的时间父亲都是沉默著,有时双眼定定地望向某一处,凝眸深处一无所有。他的父亲是个恋家的男人,工作外大部分的时间都给了妻儿,就算是难得的应酬和不多的社交活动场合,身边必定有母亲陪伴。

没有人比父亲这样的男人更了解伴侣的意义。那个陪伴他二十五年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挚友,他另一半的灵魂。看著父亲的容颜随著逝去的半身逐渐凋零枯槁,何卓安不知道如何排解父亲心里的哀伤。

回到父亲身边才发觉自己不懂得陪伴,那个过去的自己却懂。遥远的记忆里,他的脸庞曾经熟悉父亲手心的温度,他的头发习惯父亲的触摸,夜晚,每当父亲带著工作後疲惫回到家中,总会倒卧在客厅里,让何卓安站在他的背上,嬉戏般的四处踩踏,舒缓他一身疲劳。那时候何卓安的个子还没长到父亲的一半。

随著年龄渐长,失去了陪伴的能力,他开始害怕,失去了灵魂、只留下躯壳的父亲,彷佛随时会消失。

做儿女的总是如此,总在某一天才猛然惊觉:记忆里的双亲高大健朗,衰老彷佛一夕之间。

思绪随飞机的起落浮动,最终停泊在马公市。

不同於风城,只有在港口边隐约飘浮著些微海水的气味,记忆里,海风带著咸味漫过整座岛屿,构成他对风柜所有的印象。曾经他只要一闻到这股气味就头晕,那让他联想到不好的乘船经验。

而如今气味淡了许多,让何卓安忍不住猜想,记忆里浓重的海水味或许是海上历劫的馀悸。

他身上没有任何行李,穿过机场大厅之後拦下计程车,说了目的地,他从後照镜中看见司机露出些微讶异的表情。

那是看得见海的地方,父亲与母亲的长眠之处。

他曾经猜想,当时自己之所以坚持回到新竹,是因为在心底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陪伴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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