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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還算年輕時遇見的人。

在健康的年紀里,我不曉得大家對跛子有那麼大的歧視,是我這條腿廢了之後,我才從周圍人嫌棄的眼神里知道了這件事。我跟著老叔過了好久,老叔總是嘆氣,他想治好我的腿。可惜,老叔是大夫,不是神仙,沒有點哪兒哪兒就能復原的法術。

總有些病症是藥不能醫的。

老叔記掛著我的腿,臨去時也沒鬆口氣,他擔心我一個小跛子生活艱難。我沒什麼用,那時只是哭,也沒能說幾句讓他安心的話。這件事,即便是現在,我也還是想想就難受。

再後來,我遇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不會歧視我的腿,還為我心疼,那個人很愛我,我明白,我也想過接受他。那個世道人人顛沛,誰不希望被珍重愛惜呢?

可說句酸的,即便如此,我的心裡也始終關著一扇門,而握著唯一那把鑰匙的人,他不願意來開。我心裡有人,忘不掉,自然沒辦法接受他,那太不負責了。

我很抱歉,也開始在日記本里抱怨,說都怪你。合上日記之後又恍恍惚惚嘆了口氣,翻回去撕掉了那一頁。

其實不怪他,這哪能怪他?

我心裡清楚,會那麼寫,就是覺得委屈。

你說奇不奇怪,分明是自己的選擇,沒人逼著你迫著你,你自己這麼做了,人家也不希望,也不願意,可你總還想轉頭怪人家,總還覺得自己委屈。

你說,人多壞啊。

不過,再壞也到頭了。

我今年要八十四歲了,就差這幾個月。老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這是個坎兒。近日裡,我自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這次過不去了。

你是個好孩子,你別哭。

我這就是個故事,你就當順耳聽了一段,別往心上去。而生死這回事,我是個老人了,見得多,自己早也有了準備,人生一世草生一春,這很正常。

你非要問我有沒有遺憾,那也有。

但不重要了。

我都活到了這把年歲,還有幾件事情是算重要的呢。

唉……

前頭不願意和你說他是誰,可我講了這麼久,看你的模樣,怕也猜到了。他叫顧終南,打最後那仗時他還是個中將,可你們曉得他,都是叫的上將吧?

那是追封,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一戰之後與他相關的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

他啊,真是錯過了好多東西。

他錯過了最想見到的戰火停歇、國泰民安,我猜他會遺憾,我好想去告訴他,想把現今的景象給他描述一遍。但就算去了地下,見了面,和他講這些的怕也輪不到我。

他還有愛人呢。你要回去了?

是啊,天都快黑了,你快回吧。

我……我也有些困了。

不妨事,人老了,難免嗜睡,沒什麼別的。

你走吧,記得把門帶上,我看著你走了再睡。

好孩子,再見啊,我已經很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我也上了年紀,嘴裡說的腦子想的,沒一個能跟上時代,人也發散著股陳朽味道,沒人願意看我聽我。你今兒個陪了我一下午,我很開心,若下次我再想起了別的,我還給你講故事。

走吧,路上當心些,天真要黑了,我也睜不開眼睛了。

我有些困。我很困。我撐不住了,孩子。

再見啊。

番外二•山河與歸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終南:

怕電話擾你,所以寫信,也不曉得你幾天才能看見。不過就算不是及時,這幾天我也一直是念著你的。

昨日不忙,我出去在茶館裡坐了會兒,聽見隔壁有人唱了《勸人方》。我記得上一回同你出門也是聽著這首,你還在聽見「那座煙花柳巷君莫去,有知疼著熱是結髮妻」時笑著在桌下捏我的手跟著那曲子亂改唱詞,唱「煙花柳巷我才懶得去,知疼著熱懂我者是你」。

想著實在好笑,若我有相機,真該把你那刻拍下來,好好收著,放到現在寄給你,讓你看看自己那時是什麼不正經樣子,好好笑一笑。

怎麼,你想起這樁事了嗎?

我前些時候看報紙,報上說的比你和我說的嚴重得多,你還想瞞我,我明白你不願叫我擔心。但你換了位置想想,若你是我,而我是你,你能不擔心?你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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