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 (第1/4页)

她果然马上安静了。抱着她在乐声中跳舞,始终是她状态最佳的时刻。她全身放松,脸朝外坐在我的手臂上,神情专注又陶醉,时而满足地叹息,时而欢欣地大笑。她的小手随音乐的节奏频频挥舞,小腿十分潇洒地摆动。她的小身体那么微妙地律动着,仿佛在指挥我跳舞。

常给妞妞放一盘儿童歌曲,其中有一首《找爸爸》。自从她会喊“爸”以来,每听到“我要找我爸爸”这句歌词,她就不断喊“爸”。后来,只要序曲一响,她就开始喊“爸”了,显然听懂了曲子。

她是否还保留着对亮光的记忆呢?一听“灯灯”、“亮亮”、“太阳”这些词,又使劲招手。有一回,听着歌曲,她突然挥手,原来是从歌词中听出了“太阳”这个词。

妞妞发病了,双目紧闭,软绵绵地依在我肩头。

“妞妞,听不听音乐?”我试探地问。

她睁开了右眼,睁得大大的,说:“音乐。”

我打开录音机。乐声一起,她不再哼哼了,抬起小脑袋,睁着右眼,专心地听,不住地喃喃自语:“音乐。”而这时她的左眼部又肿又亮,像一颗熟透的杏子,渗着水。有时候,她转过脸来,使劲“瞧”我,突然喊一声:“爸爸。”她的小手也有了生气,轻轻地拍我、挠我,仿佛在和我交流听音乐的快乐。她真的笑了几声,很用力,但脸上没有笑容。她实在喜欢音乐,音乐成了她病中最大的安慰。

给妞妞做放疗。开始几天,她眼睑发红,眼泪鼻涕不断,睫毛粘在一起,常常睁不开眼睛,又老用小手去揉眼睛和鼻子,把涕泪糊了一脸。可是,只要响起音乐,她便会欢快起来,硬是睁开被肿瘤和放疗毁坏的眼睛,咧嘴笑出声来。我真不忍看她的左眼,那已经不是眼睛,里面充塞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呵,可是它就是在笑,而且笑得那么纯那么甜!

她常常突然想起了音乐,喊叫着:“音乐!”迫不及待地扑向我,仿佛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于是,我抱起她,打开录音机,合着乐曲起舞,进入一个令她最为惬意的天地。她频频挥手,喃喃自语,时而迸发出一声脆亮的笑,时而满足地轻声叹息:“音乐。”

深夜,她睡意朦胧,似将入睡。我悄悄关掉音量本来开得很小的录音,她还是觉察了,立即怒喊:“音乐!”我只好再打开。她受睡意折磨,颇不安,身子朝床沿拱,脑袋快伸出床外了。我关掉录音,以示惩罚。她又抗议:“音乐!”阿珍说:“妞妞回来,给开音乐。”她马上拱了回去。

我怕吵了邻居,尽量把音量开得小。她听不见,便喊:“音乐!”我问:“来了没有?”她有时听见,就答“来了”,有时听不见,就答“没来”。音量毕竟太小,听不见的时候多。她突然又找到了表达:“大点儿!”示意我把音量开大。

她自个儿玩着,突然说:“奶!喝奶!快点!”果然饿了,喝得很急切。等奶时,她说:“好听极了。”我问:“什么好听?”答:“音乐。”接着命令:“下!音乐!”意思是把她放下,带她开录音机。听着音乐,她轻轻叹息:“好听。听听音乐,喜欢音乐,好听极了。”

喝完奶,她坐在床上玩玩具,突然喊道:“没了,没了!”这时她正从篮子里往外拿玩具,篮子里还有玩具。阿珍说:“妞妞骗人,还有!”她仍喊:“没了!”我们还没有明白过来,音乐声停止了。我这才悟到,她是指录音带快放完了,示意我们准备翻面。果然,她接着说:“音乐没了,找音乐。”我问:“怎么办?”她答:“办!爸爸办!”

电视在播放广告,乐曲和语白交替。她也交替着一会儿兴高采烈地欢呼:“有音乐!”一会儿惋惜地叹道:“音乐没了。”

广告播放完毕,接下来是新闻节目。她懊恼地说∶“听听音乐——音乐没了——就是没了——就是没了嘛。”

妞妞在我怀里,录音机播放着儿童歌曲。她点节目:“小朋友找爸爸,妞妞找爸爸!”我不太有把握地换一盘磁带,刚放序曲,她高兴地喊道:“是《找爸爸》!”当然是的,她对音乐几乎过耳不忘,新买回的磁带,听一、两遍就能记住。每曲未完,她便预报下一曲的歌名,提示歌词,还常常加以发挥:“调皮的小宝宝,淘气的小宝宝——淘气的小弟弟。”“小朋友吃西瓜——妞妞也吃西瓜!”对于她喜爱的歌,她会要求:“倒回来!”让我倒带重播,有的甚至连听十几遍才肯罢休。

一会儿,她说:“换音乐。”我给换了一盘西洋进行曲。问她:“是不是这个?”她说:“要拍小手。”我又换《小手拍拍》,问:“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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