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 (第1/4页)

尽量减少一点爸爸、妈妈和全家的实际痛苦? 大概是教育所致,我一直相信,家庭亲情,应该让位于社会大道。历尽灾难方才明白,家庭亲情本是社会大道,尤其在家破人亡、饥寒交迫的时代,更是这样。 我的新课本,就是爸爸写的那些借条。 他向造反派伸手了,而且只是索要家人温饱。但显而易见,他比我崇高。作为他的大儿子,而且是他被关押后家里最大的男人,我羞愧难言。 突然想起了我们学院的陈汝衡老先生。我在前面写到过,他在造反派歹徒假装要枪毙他的时候,一步步走到墙角后突然回身跪下,恳求道: 小将,小将, 不要开枪! 我下有妻儿, 上有老娘…… 这事我当时听到后因联想到爸爸曾悄悄擦泪,但还是没有参透其间深义。陈汝衡先生是一位悖时老学究,把枪毙当真了,因此他的“临终”表现完全出于本能。他没有喊政治口号,没有摆学者风度,也没有发雷霆之怒,他跪下了,恳求了,而且把歹徒称作“小将”。 这种种动作如果被今天的大批判干将和职业诽谤者们知道,一定会上纲上线为“没有骨气”、“卑躬屈膝”、“软骨虫”、“怕死鬼”、“叛徒”、“汉奸”,就像当年的歹徒们宣布枪毙他的理由是“在国民党反动政权下写诗作文却不与国民党斗争”一模一样。但我现在看来,再也没有别的作为,比陈汝衡先生那些本能动作更能揭示一场灾难的恐怖本质的了。 与我爸爸一样,陈汝衡先生不是英雄,但同样是一个有家庭责任感的中国男人。&nbsp&nbsp'返回目录'&nbsp&nbsp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借住何处(1)

从爸爸的一叠借条,我想,人生在世,免不了向外界借取,包括向自己不喜欢的群落。 一个男人,要把家庭撑持下来极为不易,更是免不了常常要发出索借之声,伸出索借之手。 仅仅为了我,爸爸让我暂时跟着妈妈借住在家乡,家乡毕竟无法完整地培养一个孩子,他又花出极大的精力,让我借住在上海…… 他向大地索借着儿子的生命支点。 而我,却以为是自然的生命过程。甚至,以为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这些年,爸爸很少接触媒体,却从看病的医院里知道了我的一点点社会知名度。他并不为这种知名度感到高兴,但由此推断出上海这座城市对我的重要性,心里踏实了。 我给过他一本《文化苦旅》,他因眼睛不好,读读放放,并不怎么在意。平日就塞在手提包里,有时去公园闲坐时拿出来翻翻。有一次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完事后穿衣理包,准备离开,看到几案上有这本书,就自言自语说:“真是糊涂了,刚才怎么把这本书掏出来了。”正要伸手去拿,医生笑着说:“老先生,你搞错了吧,这是我的书。” 爸爸一时没回过神来,说:“没搞错,这是我儿子写的嘛,你看这署名……” 这事的结果,当然是他受到了格外的尊重,而且这位医生请他带着那本书回来要我签名。以后他每次去看病,都有医生、护士事先准备好一叠叠我的书要我签名。这实在有点把他闹晕了。 他想,在那些书上,我签名时还写着请那些医生、护士“教正”,那就应该由我赠送才对,否则很失礼。于是,他到书店去了。 “有没有一本叫《文化苦旅》的书?”他问。边问,边递上一张他事先写好的纸条,上面就写着这个书名。他觉得这个书名用上海话一念,声音完全含在嘴里了,别人一定听不明白。 书店职员没看纸条,随口答道:“卖完了。但他新出的书还有,要哪一本?” 爸爸怯生生地问:“新出的?叫什么?” 书店职员从书架上各拿一本放在他面前,他也不看内容,只要看清楚署名确实是我,就把那一堆都买回来了。我下次回家探望,他很不好意思似的推在我面前,要我签名,然后送给医生、护士。 可以想象,真正不好意思的是我。我问清了这些书的来历,便说:“爸爸,要送书,问我要,何劳您自己去买?”顿了顿,我又尴尬地解释道,“这些书,怕您和妈妈看着累,我没拿过来,也没告诉你们。” 我心里在自责:真不像话。 但从此,爸爸关照几个弟弟,报刊上有关我的消息,拿一点给他看看。 那天回家,爸爸拿出一本杂志,不知是哪个弟弟送去的,上面有我的一篇答记者问。爸爸指了指他做了记号的一段,问我:“这话,记者没记错吧?” 我从来不在意报刊上有关我的文字,拿过来一看,是这样一段对话── 问:请问余教授,对你写作影响最大的,是什么书? 答:小学语文课本。它让我认识了毕生阅读和写作中的绝大多数汉字。 问:再请问,对你思维影响最大的,是什么书? 答:小学数学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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