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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发出轻微的吱吱咯咯的声响。这声音在旁人听来没什么,可司马迁耳聪,大千世界风飞莺扬、树啸虫咝他都听得见,听着张汤这咬牙声,真受不了。他说:廷尉,你夜里睡觉是不是也咬牙?张汤愣了,问:你怎么还有这闲心思?我告诉你,你这人没夤缘。你看你,假装什么正义,为李陵说情,下了大狱,足有一年多,没人理你,谁肯出三十万钱赎你?没人。像你这种人有什么用?不如死了算了。哪一天皇上想起来,问有没人拿钱赎你?没有,真的没有!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司马迁看张汤,张汤说话时脸相很奇怪,左脸颊一动一动的,胡子就抖;右脸颊肌肉僵直着,胡子就纹丝不动。司马迁是美丈夫,人生得俊俏,声音也很有磁性,说起话来侃侃朗朗,令人着迷。张汤最恨这种长相的人。古人总说,观人看相,十分模样。说的就是:看人的脸相,就足以看得出你的内心,看得出人的品性。张汤认为那都是胡扯,长着像司马迁这俊俏模样,人品就好吗?

张汤说:太史令大人,我不愿意让你死。你要有什么法子立功的话,圣上会喜欢的。如今皇上有几处心病,我可以告诉你。一是匈奴。你可以指证哪一个大臣,就说他与匈奴勾结,我去帮你找罪证。你立了大功,就可以不死。二是茂陵。那儿有天下豪强、市井泼皮,你就说他们想造反,指出他们的罪证。叫你的家人去茂陵埋下一块石阶啦丹书啦,上面刻上字,字你明白怎么刻,你就说“汉不汉,吃饱饭”什么的,这样你就立了大功。不然你就指证郭解,你也知道皇上最恨他了,一心想除掉他。你就说:夜观天象,有一邪星直犯天垣,直冲帝星。然后问起,你就隐隐约约破解说,不说破,让他猜知是郭解。不然你就指证诸侯王,说他们谋反。反正你得害人、坑人,你这么干,就能保住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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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三章(6)

司马迁从没想到,这些肮脏、污秽的主意,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他是用笔说话的,一旦下笔,竹简上的文字便优美如画,秀颀如诗,人怎么能把所有的肮脏、污秽,用这么流畅的语言说出来,而且说得这么有条理?司马迁简直听呆了,他说:张汤,你恬不知耻。

张汤噗哧一声乐了,太史令大人,你是文人,你明白什么叫“恬”?“恬”就是一张美脸,吊着一条巧舌头。你看我的舌头。张汤向前伸舌头……悄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春秋时有两个说客,叫苏秦、张仪,两个人专学辩术,都学得一般好,你讲得好,我也不差,谁也比不过谁。最后就比一样,你知道比什么吗?

司马迁当然不知道。

张汤奸声笑,胡子一抖,左抖右不抖:我告诉你,就比舌头。两个人往一起一站,头齐着、肩并着,向前伸舌头,谁的舌头长,谁就最有本事。张仪跟苏秦一比,最后还是没比出输赢来。苏秦的舌头宽,前面是平的,说话就声音厚重,能得人信任。话就说得稳、说得准。张仪的舌尖窄,说话声音尖,伶俐婉转,能如潺潺小溪,沁人心田。这种人能把死人说活,活人扳倒,放倒之后再扳起来……

司马迁从没听人讲过这些,这些似乎也不是学史、学文时能弄懂的。就像是泼皮无赖骂街的市井俚语,听都没听说过。司马迁看着张汤,像看一个陌生人,这不是在朝廷上说话铮铮有声的张汤,纯是一个泼皮。要听到张汤这么说话就好了,皇上一定会认清张汤的真面目,那时该下狱的就是这个酷吏了。

张汤说:你写《太史公记》,要写整车整车的文牍。听说你还要写我,说我是酷吏?你写不成了,只能一死,过了冬至,要是没人拿钱赎你,你就得死。不然你就受腐刑吧,做一个被阉了的阉宦,那有多好啊?

张汤隔着监栏,双手扯住司马迁的耳朵,把司马迁的一张大脸扯在两根栏杆间,悄声说:看你一脸蠢相,满脸傻气,写什么《太史公记》?还是给阉了,放在皇上的宫门口,打盹,听声儿,伺候着吧?

司马迁心里空荡荡的,他做官宏扬正气,很推崇赵襄子。刺客去刺杀赵襄子时,一大早天不亮,赵襄子就坐在堂上等着上朝,这是一个好官。司马迁愿意做一个好官,做人就是要堂堂正正,像张汤这种卑污小人,怎么能做到九卿品位的官员?他恨恨地说:像你这种滥污之人,狗彘不如!张汤笑着说:太史令大人,你算是什么?通身上下没一件东西像样儿,只有一支笔值钱,你说人是好是坏,世人姑听之,世人妄听之。你说是黑是白,人都相信。可没了一支笔,你算什么?你才是狗彘不如!听说你要写酷吏,把张汤写成一个不知人伦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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