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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但是,我依然时时怀念着黄澄澄的土地、黄澄澄的房屋、黄澄澄的田间小路,以及被风吹卷起的黄澄澄的烟尘!楼房里的沙发床再绵软,在我睡下的时候,总认为不如热炕头儿安稳;冷食店的大雪糕再凉爽再甘甜,我吃着的时候,总觉得不如在干渴时喝一瓢子“井拔凉水”解渴,从嗓子眼儿往下走得畅快……

总之,幼时的我,一下子就喜欢上农村,渐渐养成终生不移的深爱,都是从喜欢黄澄澄的泥土开始的。

我和父亲下地去。父亲把犁和牛停在地头上,他从粗线口袋里往柳条斗子里倒一些麦粒儿,将柳条斗子挎在左边的胳膊肘上,用右手一把一把地抓出麦粒儿,往大黄牛刚刚耠开的土沟里播种。他偏斜着身子,甩动着手臂,踩鼓点扭秧歌一般迈着步子。麦粒儿被扬撒出去,宛如舞动着一条金黄色的绸带子,飘呀飘的……

这潇洒优美的劳动姿态,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我忽然间意识到,父亲特别英俊,特别威武,特别神奇!比之画着打仗的小人书中的英雄和画着天府神仙的年画,不知要美妙多少倍!可惜,光靠文字是难以表述的。在我成年之后,常因什么事物诱引,而十分真切地回忆起此情此景,不免有些惋惜地想,少年时期曾萌起学画的那个愿望如果实现了的话,那么,此时的我,一定能够凭着保留在脑海里的印象,把父亲撒种时的情景和神态,生动逼真地描绘出来。我敢肯定,那定是一幅能跟画家方增先的《粒粒皆辛苦》媲美的好画。因为它是人类真正的美——人与大自然结合、融化的美。劳动创造的美,是我那纯真的童心中最为切实的印象和反映!可惜我不是画家,那大自然的情景、人的姿态构成的画面和韵味儿,只能永生地保留在我的脑海里,到最后将随我的消失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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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知悲苦忧愁的童年(5)

母亲和大妈这妯娌俩的关系很不融洽。她俩虽然没有大吵大闹过,但明显地互不相让、彼此蔑视,在一块儿抬杠、顶嘴儿是常有的事儿。奶奶活着的时候就说过,这俩娘儿们幸亏分家单过,要是一锅抡马勺,一天得打八场,房顶得吵塌!

大妈在母亲面前是“长嫂”,是使上了四房媳妇的婆婆,是梁家门里的有功之臣。而母亲不仅是“小婶”,而且是晚到的“填房”,尤其生了几个孩子都没活,只占住姐姐和我这两个挨着肩的“小不点儿”,而我这个儿子,还命硬,说不定哪一天被王母娘娘一抻“绳索”就得给拉回九重天上去。这些当然让母亲比大妈矮一头!还有一笔老账:大妈的娘家是富有的,嫁进我们梁家门的那时辰,明媒正娶,坐着花轿。花轿前边有吹吹打打的鼓乐队伍,有八抬嫁妆的行列。那上等瓷的花瓶、坛罐和亮堂堂的帽镜,以及成对儿的油漆箱子,尽管已经褪色、裂口和陈旧了,但至今还摆设在屋子里。这一切,对当时乡村小门小户的女人来说,该有多显眼、多神气、多能在人面前挺腰杆儿。母亲的情形则全然不同,她没有坐花轿,没有吹打乐队,是大伯赶着车,把母亲从她落脚的人家接到我们单家庄的。不要说可以炫耀的嫁妆,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父亲死去的前妻所遗留下的旧东西。更重要的欠缺还有,母亲不仅是个名副其实的“填房”,而且,不管怎么说,北山边(可惜母亲从来没对我说过那个村名)与之订了亲的那个男人,虽是傻子,也是男人,所以母亲就得算“二婚”。这样的身份,应当是价钱极贱的,应当是自卑自薄的。在别人面前,特别是在“长嫂”面前,应当是低三下四的。而母亲偏偏不这样,她争强好胜,不甘下风,更不认为自己卑贱,甚至在父亲面前都想拿拿尖儿,实际上已经拿了尖儿。在平时,父亲不正是处处事事都委曲求全地由着母亲的想法做吗?大妈本来是喜欢自己的小叔子,也就是我的父亲的。她常常当着我们的面夸父亲怎么聪明,怎么能干,怎么热心肠,怎么有人缘儿。甚至说,父亲在三里五村都是找不到对儿的漂亮男子,说她的小儿子、我的四哥,长得就像父亲。说父亲独承一份儿家产,不算是富户,也算个肥溜溜的庄稼主儿。因此,父亲死了前妻以后,要想续个黄花少女,也并不难。而且大妈就曾亲自给我父亲挑选过几个,都没有中我父亲的意。对这点儿,大妈一直引为憾事。大妈说,我父亲就是为了追时兴,才看上了我母亲那双赛过小船的大脚。同时让我母亲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给绕得迷糊了,才成了亲。幸而不管怎么说,父亲和母亲在那段日子里非常和谐。但谁也不知道有更多的不幸在等待着我们。

5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更不知是什么样的响动,把我从酣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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