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 (第1/4页)

我坐在个岩石洼里,靠着一棵枯死的大树。我在守候。面前是蓝得让人发晕的大海,它让我感到不舒服。狂风呼啸,从我头上掠过。我听见风冲进灌木丛,冲进松树的枝干间,发出一种类似流水的声音,和海浪拍打白色岩石的沙沙声混在一起。今天早晨我一醒过来,就奔向阿隆港海角想要好好看一看大海。

现在太阳灼烧着我的脸庞,我的眼睛。海是那么美,那海浪从世界的另一头缓缓而来。海浪拍打著悔岸,发出一种沉沉的水声。我什么也不想了。我只是看着,我的眼睛不知疲倦地扫过那道清晰的地平线,守着那被风掠过的海面,那干干净净的天空。我想看见意大利的船到了,我想要第一个看见那船的艏柱破浪而来。如果我不呆在这里,不在阿隆港入口处的海角上,我觉得那船就来不了了。而如果有一会儿我调转过目光,它也许就不会看见我们了,它会继续驶向马赛。

它应该现在来,我觉得。否则大海不可能如此美丽,天空不可能这样没有一片云彩,没有道理的。

我想要成为第一个看见船的到来而呼喊的人。我什么也没有对妈妈说,就把她一个人丢在海滩上了,她还裹着那美军的被袱。没有人和我一道来。我是瞭望员,我有着和古斯塔夫·艾玛小说里的印第安人一样敏锐尖利的眼光。我多希望父亲此刻和我在一道啊!想到他,想像他和我并肩坐在岩石上,望着金光闪闪的大海,我的心就狂跳不止,它让我头直发晕,甚至我的眼睛都花了。或许饥饿,疲惫也是眩晕的原因吧。我有那么长时间没有睡着过了,没有真正地吃过饭!我觉得自已要向前倒去,倒在那阴暗的醉人的大海里。我想起来,我曾经就像选样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山脉,以为父亲会从那里走来。在费西奥纳,每天,我离开寄宿处的小房间,爬上村庄的高处,那里可以望见整个山谷,整座山脉,还有山路的终点,我就这么看着,看着,那么久,那么用力,我觉得我的目光都快要在岩壁上凿穿个洞了。

但我不能听任自己这样。我是瞭望员。其他人都坐在海滩上,躲在阿隆海湾的那个避风处,他们都在等。今天早上,我走的时候,妈妈她拉住了我的手,她什么也没有说。出现在天际的太阳又给了她力量,她绽开了一个微笑。

我要看见那艘意大利船。我要它来。大海广阔无边,翻滚着点点阳光。狂风在浪尖上挽起朵朵泡沫,再把它们向后甩去。那强有力的浪刃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它们扑腾在白色的岩石上,蜂捅进阿隆港的狭窄入口。蓝色的海水在海湾里打着转转,卷起一个个旋涡。然后再在沙滩上平息下来。

在我身边,有一根枯死的树干。白洁,平滑,仿佛一根骨头。我很喜欢这颗树。我觉得我一直是认识它的。它是那么神奇,有了它,我们会一切顺利的。昆虫在被海水冲坏了的树干里爬来爬去的。松树的味道夹杂着海风涌来,大概是由于太阳的热气,有股生命的味道在里面。风往前吹,大海转着圈圈。我想我们这是在世界的尽头,在极限,于是我们无法后退。如果船不来了,现在,我想我们都会死的。

阴暗的城市,火车,恐惧,战争,所有的一切都已在我们的身后。今夜,当我们在山间行走,在雨里,跟着那一点点电筒的光,我们正在穿越第一道门。就因为这个一切都是那么艰难,那么累人。阿隆港深处巨大的松林,摇曳着树枝的风声,寒风,大雨,还有这座我们像动物一般蜷缩在下面躲避风雨的废墙。

我睁开眼睛,海和阳光灼烧着我,一直到我身体深处,但是我喜欢这样。我呼吸着,我是自由的。我已经被风,被海浪带走了。旅行真正开始了。

这一整夭,我都在海角的岩石间游荡。大海一直就在我身边,地平线尽收眼底。风还在吹,吹歪了树干,摇动着小灌木。在风吹不到的地方,生长着冬青和菝葜,近海处有欧石楠,开着那种玫瑰色的小花,中问一点黑蕊,十分醒目。那味道,那阳光,那风都叫人头晕。大海在翻滚。

在阿隆港海滩上,这些移民坐在地上,彼此相挨在吃东西。有一阵,我也在妈妈身边坐下来,但还是不停地望着两块岩尖之间水天相隔的那道线。我的眼睛滚烫滚烫的,脸在发烧。唇上留有海盐的滋味。我匆匆忙忙地吃完了妈妈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干粮,一块美式的白面包,一块奶酪,一个苹果。我喝了很多水,还有一瓶汽水。然后我又回到岩石间,坐在我瞭望员的位置上,靠着那颗枯死的树。

大海波涛汹涌。卷起一堆堆泡沫。它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当云在天边重新伸展开来,它就变灰了,变暗了,成了一种紫色,仿佛一块熔融的岩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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