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部分 (第1/4页)

婆说:我才起来,还没梳头的,咋啦?

三婶说:霸槽疯了!

婆说:来回有羊癫疯,没听说霸槽也有疯病么。

三婶说:他和一伙人露明在山门上贴白纸,那么高的石门上都贴了白纸,那是给古炉村挂孝呀?!村口石狮子砸了嘴,山门上刻着的人人马马的都敲了头,现在挨家挨户收缴旧东西,说是收缴了要在山门下烧呀。狗日的霸槽是疯了!闹土匪啦!

婆说:有这事?支书呢,支书还睡着哩?

三婶说:不知道么。

三婶说完就出去了,婆站在院子里心慌意乱,但她不敢出去,又怕狗尿苔出去,就也不准备碾豆面了,乍着耳朵听是否有人喊着生产队出工。没有人喊出工。婆就开始在门道里纺线。

线抽不细,疙里疙瘩的,而且不停地线就抽断了。好不容易纺了一个线穗子,村里的狗咬起来,粗声短气,此起彼伏。但这些狗都没有到自家门前的巷道,她才拉开门,迷糊扛着个梯子往过走,梯子太长,在换肩的时候撞落了院墙上的一页瓦。婆说:迷糊,你小心点。迷糊说:你还纺线呀,不看热闹去,还坐得住纺线?婆装着糊涂,说:大清早的,掮个梯子干啥呀?迷糊笑嘻嘻地说:搭梯子上天呀!狗日的冯有粮老笑话我屋里除了打草鞋耙子没一样好东西,他是老中农么,他家东西多,这回就让他多么!已经走过了,却回身过来,说:你家没缴四旧吧?婆说:缴啥四旧?迷糊说:凡是旧社会的东西,就是四旧,都缴哩!婆说:我哪儿还有旧社会的东西?我是旧社会过来的人……迷糊说:你早就批斗了,我是说旧社会用的东西,比如地契呀,账本子呀。婆一下子脸色煞白,说:迷糊,迷糊,你可不敢给我栽这赃,这是杀人坐牢的事,你别吓我,迷糊!迷糊说:我不吓你,我只问问你,有了让我拿走,要不会有人还来,那就是到屋里搜哩。婆说:真没有。迷糊说:真没有?你好好想想,怎么能没有老东西?婆说:这房是老房,这树是老树,噢,这捶布石是老东西,你把它拿走。迷糊竟然把梯子放下,就进来抱捶布石,婆就浑身颤抖,看着迷糊,迷糊的力气大,把捶布石抱起来了,吭哧吭哧朝院外走。婆说:小心砸了你脚!捶布石真的没抱牢,滑下来,迷糊的脚没砸着,院地砸了一个坑。迷糊说:就这个石头?!婆说:迷糊,大清早的你到我家拿东西,你凭啥来拿东西?迷糊说:霸槽他们还没到你家来,我就不能替他们来破四旧,凭啥,凭我是贫农,三代贫农,我还不能到四类分子家破四旧?!婆抿着嘴,身子拱了一下,吹出一口气来,说:平安,平安,你把你迷糊叔领到屋里,看啥是四旧,让你叔都拿吧!

但是,屋里没有响动。婆又喊了一遍:平安,平安,你耳朵聋啦?屋里还是没有应声。婆就走进屋,炕上不见了狗尿苔,屋的后墙窗子开着,狗尿苔不知啥时候就跑出去了。

迷糊也跟着进来,说:狗尿苔没在,你哄我说狗尿苔在哩,你别以为我不是霸槽就把我不当回事?婆说:村里一个木橛橛我都当神敬哩,娃不知死到哪儿去了,我哄你?你看吧,你要拿啥你拿!

迷糊在屋里四下里瞅,三间上房,东西两头隔了小屋,东边是婆孙俩睡的炕,炕占了一半地方,炕头是木架子,架子上放着个白木头箱子,箱子上放着烂被破褥。炕前有个火盆架,冬天里生火取暖,夏天里火盆取了,中间的洞盖着板又是小矮桌子。墙角是个尿桶,尿还没有倒。从东边小屋出来,上房中间安着织布机子,墙角是三个瓮,放着烂棉花套子和谷糠。瓮上边的墙上一排木橛,挂着锄,权,簸箕,筛子,圆笼,裢枷和筛面的细箩,二细箩,粗箩。靠北墙一个板柜,装着粮食和衣物,柜盖上中间一个插屏,插屏玻璃上刻着梅兰竹菊,里边的纸上写着先考先妣字样的牌位。插屏上去,贴的是毛主席的画像,画像的一角脱了糨糊,用针箸扎着。迷糊还在瞅,婆就坐在小屋炕沿上,炕席下是厚厚一层她剪的纸花儿,婆担心迷糊会糟踏纸花儿,她挪挪屁股,压住了炕席,却看见裤管上的带子松了,重新扎带子时,翻了一下袜子腰,腰里有一个虱,她把虱挤死了,说:迷糊你是贫农,你好好看看这四类分子的家哪些是四旧?迷糊说:有没有旧书旧画?婆说:窗格上的窗花是三年前贴的,我不知道算不算旧画?迷糊过去捅了一个窗格,说:有没有旧衣服,狗尿苔他爷是伪军,有没有国民党军服?婆说:迷糊你是不知道呢还是装糊涂,平安他爷在过队伍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七年后才知道他去了台湾,哪儿有军服?!迷糊说:我就不能问问啦,支书来你就是这态度?婆说:那你找么,你找么。迷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