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 (第1/4页)

定庵跟主人谈完话,往店外走的时候,理文跟他搭话说:

“同样是做买卖,这样的买卖才叫棒!我要是当商人的话,我就愿意经营书籍,不搞什么茶叶、丝绸。”

定庵走出店外,回头看了看二酉堂说:“不过,理文,你当不了书店老板。”

“为什么?”

“因为你是福建人。”

“为什么福建人就不成?”

“只有江西人才能在琉璃厂开书店。”

“有这样的规定吗?”

“不是规定,是习惯。”

“习惯就不能破吗?”

“这个问题嘛,你听我慢慢地说吧。”

当时乡党意识的强烈,现代人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它大概带有生活权自卫的意义。

总之,琉璃厂的各家书店,从老板到小伙计,一向都是由江西人来当。这是一条毫无例外的、严格的惯例。其他省的人进入书店业,是在鸦片战争发生二十多年后,由河北省的南宫和冀州的人开创的。这些新起的河北派书店绝不录用江西人,另外组织了同业公会,同江西派激烈竞争,甚至发生了诉讼。

弛禁(2)

开书店这样一种带文化性质的买卖,对理文这样的少年很有吸引力。其实它的内幕也是排外的、丑恶的。

定庵边走边这么解释,启发这个聪明的少年。他接着说:“不过,如果惯例是打不破的,那就糟了。你刚才问这样的习惯能不能打破。这种精神是十分宝贵的。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明白。”

“我说的话也许对你的未来有点不利,因为要当商人,遇事不妥协是干不成事业的。”

“这也不一定。……”

“不,你说的是少数例外。对于未知的世界,还是少说为妙。”定庵眯着眼睛看着理文。

看到这样尚未成熟的、有着各种发展可能的少年,确实是一种乐趣。定庵曾经在诗中说人生的黄金时代——少年时期“心肝淳”、“忧患伏”,歌颂他们“万恨未萌芽,千诗正珠玉”。他喜欢人的未成熟时期。

少年的性格是不屈服于人世间一般的常规的。理文说“习惯就不能破吗”,他对这样的提问感到很满意。他心里想:“这个小家伙也许能成器!”

理文叫定庵一看,羞怯地低下头来。但定庵仍然定神地凝视着他。

2

定庵回到斜街的家里,吴钟世早就在等着他。

理文跑进比他大三岁的定庵的长子龚橙的房间里去了。这位龚橙是一个以扭曲的形式继承了父亲性格的青年。定庵的曲曲折折的忧患性格,以直截了当的虚无主义的形式传给了儿子;诗人的自由奔放的性格,儿子却以主观独断的形式继承了下来。

“理文君,你接着昨天教我吧。”龚橙拿着英语课本,催促着刚刚回来的理文。

要说经学,年长的龚橙确实要高明得多。可是叫龚橙嫉妒的是理文懂一点英语。理文就学的家塾是飞鲸书院,它的特点是教授任何书院都不教授的“洋文”。

最近好强的龚橙抓住理文,开始学起了英语。

在另一个房间里,客人吴钟世把今天的“礼品”递给定庵说:“许乃济奏折的抄本弄到手啦。”

“哦,那我可要拜读拜读。”定庵接过一本草草装订的小册子说道,“这可比王玥的要详细多了。”

当年(道光十六年,即一八三六年)五月,湖广道监察御史王玥曾就弛禁鸦片上过奏折。王玥的奏折这样说: 一旦沾染上鸦片,恶习就不容易洗除。其间官吏受贿,外夷大赚其钱。看来士农工商等有正当职业的人不会沉溺于鸦片,吸食者都是“闲荡之徒”。他们自己缩短自己的生命,乃是自作自受,不足为论。……但是,军队内鸦片流行,令人不胜忧虑。一兵必有一兵之用,严禁吸食鸦片可否在军队内实行。

王玥的这个奏折,定庵早已看过。到了六月,太常寺少卿许乃济又向皇帝上奏了弛禁论,博得了好评。但定庵还没有看到它的全文。

吴钟世带来的“礼品”就是这篇奏文。

“据说皇上动了心。……”定庵一边这么低声说着,一边开始默读许乃济的奏文。所谓弛禁论,也并不是肯定鸦片,就连王玥也主张首先把禁烟的重点放在军队。

许乃济的这篇奏文,一开始也列举了鸦片的弊害,认为“诚不可不严加厉禁,以杜恶习也”,但认为从现状来考虑,严禁鸦片说起来容易,实际上不可能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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