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部分 (第1/4页)

原来——

结交官府,全靠着“谨具”“奉申”;出入衙门,休仗那“年家顿首”。倘拟以不应之律,原是陋规;若托乎致敬之情,也像典礼。长者如卷轴,方者如册页,无非上好的纱罗绸缎。走者拴蹄角,飞者缚翎毛,俱是极肥的鸡凫猪羊。光州鹉,固始鸭,还嫌物产太近。汤阴绸,临颍锦,尚觉土仪不奇。当涂莼,庐陵笋,广宁蕨,义州蘑菇,远胜似睢州藻豆、鲁山耳。安溪荔,宣城栗,永嘉柑,侯官橄榄,何须说河阴石榴、郑州梨。

上元鲥,松江鲈,金华熏腿,海内有名佳品。广昌葛,昆山苧,蒲田绒绢,天下无双匠工。毛深温厚蔚州熊豹之皮。长腰细白吴江粳稻之米。武彝茶,普洱茶,延平茶,各种细茗。建昌酒,郫筒酒,膏枣酒,每处佳酿。色色俱备,更配上手卷款绫。多多益善,再加些酱筒醯瓮。尤要紧者,牛毛细丝称准二百两,就是师旷也睁眼;最热闹的小楷写满十二幅,总然陈仲亦动心。

邓三变又差人去衙门,打探董公回署与否。去不多时,回言董公已送皇差过完回署。邓三变叫备上头口。因董公升任正堂,只得也换上手本,穿了公服。将谭绍闻叫至内书房,打开江南宦囊皮箱,取出当年克扣驿马草料银子,称准二百两,包封停当。只因行贿事密,连儿子邓汝和也不肯叫到面前。即将银子付与夏逢若,塞在怀内,叫他随到衙门去。又将办礼家人叫来,展开清单,用盘子一算,共费一百九十七两。当面言明,事后清偿。夏逢若道:“贤弟,你可回去罢。”邓三变道:“谭相公要回去,须从我后门出去。街上耳目众多,怕人看透行藏,便有谣言风波。”

送谭绍闻从后门走讫,邓三变依旧到前厅。夏逢若怀内藏着银子,雇觅十数个闲人抬盒,抬酒,挟毡包,捧礼匣,一径上祥符县署而来。邓三变骑着马跟着。

到仪门外,下的马来,坐在土地祠内。家人传了邓三变手本,管门王二说道:“请邓老爷迎宾馆少坐,小的去上头传帖。”夏逢若也到土地祠内,心生一计,因说道:“此处无人,我与邓老爷商量一句话。我在路上想来,衙门送礼,绅衿之常;若说行贿,便事有所关。老爷是做过官的人,休因小侄所托,弄得自己身上有了干系。”邓三变突然道:“你说的是。我实对你说,我心里也觉有些跳。”原来结交官长的绅衿,到了说情通贿,自然比不得饮射读法。夏逢若看见邓三变的神色有些闪灼,便说道:“只这份厚礼,说透了拜门生的话,或者谭绍闻这事,就保得七八分。”邓三变道:“董公一向厚交,他是一个最融通的性情。只叫他记下谭绍闻名字,也就七八分没事。”夏逢若道:“如今把这银子礼帖,抽了何如?”邓三变道:“也使得,那下程礼帖已传进去,这个礼帖,还在我袖子里。”即取出来,付与夏逢若。

说犹未完,只见迎迓生跑来道:“请邓老爷。”云板响亮,董公早已出二堂恭候。邓三变慌忙进去。宅门一闪,一揖而进,让到二堂东一个书房。上面悬一个匾额,写着“袖风亭”三个字。二人为礼坐下,董公道:“前日厚贶,尚未有勺水之答,只因皇差事忙,还请邓老原谅。”邓三变道:“父母荣升,菲仪进贺,但蒙哂纳,已觉叨光之甚。”董公道:“指日弟备个粗东西,邀邓老与南街绳祖张年兄,同到署中闲叙,幸勿推故见却。”邓三变道:“卑职不敢。”董公道:“适才有个礼帖,上开‘门生谭绍闻谨禀’。这个名字,弟旧日也曾见过,一时想不起来。隆仪太重,叫弟辞受两难。”邓三变站起身来,重新为礼,董公再三不肯,仍旧让坐。邓三变道:“这是一个舍亲。当日表兄谭忠弼,原是选拔,后举孝廉,陛见时,蒙皇恩赐过职衔。今所遗表侄谭绍闻,青年俊品,最肯念书,因托老父母帡幪,意欲尊亲两尽,拜在门下,做个门生,托卑职为之转达。不腆薄仪,聊作贽敬。仰祈老父母作养,栽此桃李。”

董公顾门役道:“请谭相公进来。”邓三变道:“舍表侄尚未到署。虽说立雪情殷,犹恐宫墙过峻,不敢遽然登龙,容俟俯允之后,弟改日率来拜谒。”董公道:“阀阅子弟,又有邓老爷台谕,弟岂有不从之理。即遵命将礼帖拣登数色,余珍璧谢。”

邓三变道:“今日老爷与舍表侄,乃是以父母而兼师长,若聊收数色,还似有相外之意,舍表侄必不敢造次仰附。”董公命门役展开礼单,见绸缎三十多样,猪羊鹅鸭之外,山珍海错,俱是各省佳产,遂哈哈笑道:“谨遵钧谕,弟通为拜领就是。但令表侄幼龄勤学,邓老爷必不过誉,想是指日飞腾的样子。”

邓三变道:“舍表侄虽说极好念书,因家道殷实之故,未免招些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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