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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那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山梁上相思树的叶片在暮霭中变得更深更绿起来。大清国的山脉似乎要比现在空旷幽静了许多,一声鸟叫虫鸣便可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一顶简陋的花轿就是这时像一片红色的云彩飘进山道的。说是花轿,实际上按当地人的叫法只能叫“篼”,是一种山里人走山路坐的竹轿,有点类似于普通人家平时坐的竹椅。所不同的是现在这顶竹椅是用来抬新娘的,主人在椅顶上披上一块红布,插上几朵山里的野花,就成一顶花轿了。除了那些大户人家嫁姑娘用那种像模像样的大红花轿外,这一带村子里的姑娘要出嫁,几乎都坐这种花轿。那花轿有几样好处,一是经济,不管谁家姑娘要出嫁都坐得起,又不要花大钱特意去租用一顶回来;二是那种轿子体积小,又轻便,非常适合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蹦呀跳的,抬轿子的人也不会觉得太累。

抬轿子的是两个壮汉,脸膛红得发亮,虽然已经到了初秋的时节,有风从山梁上吹来,凉飒飒的,他们却都已经大汗淋漓,连拖在脑后的那条长辫子都湿透了,随着山路一颠一颠的,像条湿漉漉的草绳子在肩背上一跳一跳的。倘是现在,男人们都会为清朝那会儿男人们脑袋瓜子后面留的那条辫子觉得别扭难受,甚至于不可思议,实际上,清朝之前,汉族男子是不留辫子的。剃发留辫原本是满族人的风俗。但是,随着清兵入关,男人留辫子便成了一种法令:“官民尽皆剃头”,违令者“杀无赦”。

这样,便有了后来男人们后脑勺的那条长辫子。

跟在花轿后面跑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准确一点说,她是花轿里新娘子的婆婆,叫二婶。她一边跑一边央求两个轿夫跑得快点再快点,她说:“行行好你们,再不快点孩子他爹就闭不上眼,就要再苦苦熬着,就没法断气,那样孩子他爹多遭罪呀!咱活着的人怎么好忍心看着他那生不生死不死的样子呢?就算我求你们了!”

两个轿夫都是一个村里的人,说话也随便,他们说,“我们已经在飞了,再快连我们都要给累死了。你还要我们怎样?再说,你没看见这山路颠吗?要是再这样颠下去,新娘子的尿恐怕也要给颠出来了,到时在这半路上也没得换裤子,谁担待得起?”

后一句明明是粗话,是专门说给轿子里的新娘子听的。轿夫说着,自己一脸的坏笑。新娘子自然没有一点的思想准备,听着,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心里说两个轿夫真的好粗俗,那说的是什么话呀!怎么可以那样乱说?但她这时心里也急呀!她知道这种时候两个轿夫得罪不得,马上嘴甜甜地说,“两位大哥,我婆婆说的是,我公公怕是要看我和念祖哥拜堂成亲了才愿意走的。他老人家这一辈子是多么的不容易呀!就麻烦两位大哥多辛苦了,小的在这给二位行礼了!”

新娘子说着,真的在轿子里冲着轿夫作揖鞠躬,行了礼数。

两个轿夫跑得辛苦,听新娘子嘴巴甜甜的,幽幽的,再苦再累也不觉得了,就跟新娘子打趣,说:“是新娘子自己等不及了吧!却还要找什么借口?别急,天黑之前我们一定可以赶到,不会耽误你跟新郎官上床的。”

新娘子毕竟没有经验,脸皮又薄,这回脸红得就像是贴了一张红纸,不懂得要怎样还口。

二婶急了,赶紧替新娘子解围说:“二位兄弟就饶过我家媳妇不行吗?我家媳妇可是一个脸皮薄的姑娘,经不起你们这样作弄她的。”

第一章(2)

两个轿夫说:“脸皮再薄,过了今天晚上就不会薄了!”

两个轿夫说着,自个都阴阴地笑起来。

二婶嗔着:“去去!别欺侮我们家田姑娘了好不好!”

田姑娘也在红布帘子里说好话:“小女子这边谢两位大哥哥了!”

这话说得极甜,两个轿夫就是再不老实,也不忍心去作弄她了。

轿子上坐的新娘子姓田,叫田玉莲,是属于长得漂亮的那种女子。白白净净,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就像是在水里浸着。他们这一行人是从女子的娘家田厝村出发,要往唐山凹村女子的新郎官唐念祖家里赶的。新媳妇的公公得了一场重病快要死了,人在堂屋前躺着却一直咽不下最后一口气,留一丝气脉,两个眼珠子直直盯着屋顶也不转轮,那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到现在已经三天三夜了。还在头一天的时候,二婶就问着自己的男人——田玉莲的公公说:“念祖他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跟我和念祖说?那你就说了吧,我们在听呢!”

第二天,二婶又说:“念祖爹,你是不是还有啥事放心不下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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