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 (第2/4页)

在艺术院校里学习会遇到一个问题,就是个性特强的老师,往往会有比较深的门户之见。我在天津音乐学院时教复调的老师就是这样。他在这方面也许是国内最强的,但特别霸道。你必须照他所说的那样写,否则马上给你改掉。

从专业培养的角度说,我赞成严格,但限制过死就是另一回事了。那样一来容易窒息灵性,二来会影响学生潜能的发挥。

我在内蒙艺校,改学三弦已经是给了我面子,结果时间不长,我又迷上了作曲。照说呼力亚其老师完全有能力制止我:你三弦还没学好,学什么作曲啊,而且是自己在那儿瞎琢磨?但是他没有。不但没有,还很支持我,要不然我恐怕也写不出那首《节日的鄂尔多斯》。

那时对作曲感兴趣的同学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在一起相互比,较劲儿啊,包括一个学笛子的,也迷得很,但他的主课教师就是不让。真不让还真不行,你总犟不过老师,慢慢你就没了脾气。后来那位同学就只好成了个吹笛子的。

冯国林老师对我也是宽厚。比如他有次布置作业,让写一首云南风格的曲子,可一个星期后,我交上去的却是一首新疆风格的曲子。这事儿要换了其他的老师,很可能就不干了,至少你这是无视师道尊严嘛,再说他那里早已为云南风格的特点总结出了一二三,正等着你来印证呢。

但冯老师就是冯老师,他不会这么想。他会想我之所以要写一首新疆风格的曲子肯定有我的道理(当然也可能什么道理都没有,就是想捣捣乱),而从根本上说,这道理并不是哪个人的道理,是音乐本身的道理;只要对领会音乐本身的道理有好处,就可以了,其他都在其次。所以他决不会因为我违背了他的布置为难我,相反会就我的曲子谈我的曲子,该表扬的表扬,该批评的批评,当然,该给什么分数,就给什么分数。

我没有和冯老师交换过这方面的意见。我这么猜度他,更多是表达了对他的理解,也可以说是作为艺术同道的看法。

谁都会说搞艺术最重要的是自由,没有自由就不会有个性;但要落实到人际关系、尤其是师生关系上,真能做到既珍重自己的自由也维护他人的自由,既坚持自己的个性,又决不以此来限制、压抑他人的个性,以至欣赏、鼓励他人自由地发展自己的个性,就不那么容易了。

只有那些真能认识到艺术本身比个性和门户(有人说“门户”是被放大了的个性,在我看来恰恰相反,是受限和受困的个性)都大的人才能有这样的胸襟,才能既充分享受自己的自由,也分享他人的自由。

进内蒙艺校时我没想过会学作曲,而直到从天津音乐学院毕业,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唱歌;然而,我终于是以唱歌出了名,立了身。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一个两度违背师门的人,但现在,我的两个老师都特以我为傲为荣,跟谁都说“腾格尔是我的学生”。

路是我自己趟出来的,但我不会忘记,我曾一次次迈过命运的十字路口,一次次经历那些更多被偶然性支配的时刻。假设呼力亚其老师和那位教笛子的老师一样严苛,我完全可能一辈子都是个教三弦的。

我转来转去转到了唱歌上,或许如前所说是一种“天意”;那么,我总是能碰上好老师,是否也应该归于“天意”呢?不,我宁愿请你们和我一起庆幸。

还有当年我在县一中时的班主任老师。前两年我回老家搞了一次中学同学的联谊会,把他也给请来了。快30年了,搞这样的聚会还是第一次,大家那个高兴。

后来我和班主任老师时不时会通个电话,几乎每次他都会说,哎呀当时真是特别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他是说我当年差一点自杀的事。

其实我那次闹自杀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告发我的人越过了他,而找我的是校长;我的遗书也没有交给他,而是交给了班长,然后班长直接就去找了我哥。看来真往心里去的不是我而是他——这么多年了,还在为一件不该他负责的事内疚不已。

我怎么净碰上了些好老师(2)

不用说,每当他这么说时我都难过得要命。我一再向他解释说没什么没什么,不要说您,就是校长,就是那个告发我的人,我也早就彻底原谅了。当时就是那么个形势嘛,就是受的那种教育嘛。可他像没听懂似的,还在一个劲儿地道歉,说无论如何,我都是有责任的,弄得我都有点怕了。我想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直到有天乱翻报纸,看到一篇讨论经历过“文革”的知识分子该不该忏悔的文章,我才豁然醒悟:老师并没有老糊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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